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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雷塔三十多丈高,几乎和大报恩寺琉璃塔一样高,直挺挺的伸向天空。
朱翊钧站在窗口,任由狂风夹带着清凉之气,吹动着帷幕猎猎作响。
“把窗户关上?”张宏低声询问着陛下的意见。
朱翊钧摇头说道:“不用。”
他刚说完,话音还未落下,一道撕裂半个天空的闪电,迅速划过了天穹,如同蛛网一样的分叉,将整个天空照亮,闪电划破苍穹的声音,如同撕裂巾帛之声。
就连建极殿顶上的碳化黝黑色的伤口,也在雷光中若隐若现,那是隆庆四年被雷劈出来的伤口,那年朝臣们争相上谏,劝隆庆皇帝修省。
闪电顺着天穹向着引雷塔而去,电光打在了塔尖之上,顺流而下,流向了地面。
并没有朱翊钧设想中的噼里啪啦带火花的模样,就只是劈到了塔尖上,而后轰鸣的雷声传来。
引雷塔工作正常。
倾盆大雨狂泻而下,这一场大雨持续了仅仅小半个时辰,就慢慢变小,而后开始放晴,等到天空完全放晴的时候,朱翊钧带着张宏等一众去点检,自己的磁铁是否制作完成。
“陛下,好像成了,但好像又没成。”张宏在放晴的午后,打开了木箱,将缠绕的铜线绕开,拿出了一块铁片,铁片被吸了过去,张宏抠动了下,便抠了下来。
而后开启了金线和银线,结果都差不多。
这铁块有磁性,但也就是个吸铁石的水平。
经过了繁琐的检验,朱翊钧宣布,充磁虽然成功,但科研探索失败,强磁铁并没有得到。
实践证明,闪电的确可以充磁,但是永磁铁的的强弱,还是跟材料有关。
失败是成功之母,朱翊钧也没打算一次成功,他其实就是想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雷电并非天人之怒,他想要破除的是天人感应的说辞。
从隆庆六年起的客星,到最近的四川火流星一赤一绿,朱翊钧已经被这一套搞得有些烦躁了,之所以建立这座引雷塔引雷,磁铁的充磁只是顺带,只是一个小实验,最重要的就是破了这一套天人感应的玩法。
不懂的东西,是大明还没搞明白的万物无穷之理,而不是所谓的天人震怒。
引雷成功才是这次引雷塔的目的,雷、流星、日食、月食、客星都是一种自然现象,而不是推给天人震怒示警。
皇帝的身上也有枷锁,而这引雷塔是他的破枷锁的那把利刃。
朱翊钧将自己的研究与发现,张榜公告。
在朱翊钧忙着折腾引雷塔的时候,张四维在忙着折腾毛呢厂,他失败了。
他的失败和王谦没有任何的关系,这一次王谦没有阻拦张四维,也没有买通任何人,而是张四维自己没做成功。
永定毛呢官厂志,在皇庄有售卖,并不是张四维一个人探索,而是很多商贾闻着味儿就过来了,而后在永定河畔,数日之间,十几家工坊应声而起。
需求的确在,大明毛呢官厂主要是供给军需,只剩下点边角料给民间,民间的商贾可谓是一料难求,朝廷都把工艺直接公之于众,按照道理来讲,直接上马就可以了。
照葫芦画瓢,也能达到,但是很快,商贾们就发现,这毛呢生意,没那么好做的,最后只留下了一家毛呢厂叫永升号,直接宣布成功,而这个东家极为神秘,并没有留下太多的消息。
王崇古却知道,永定河畔唯一成功的那一家东家姓李,武清伯李伟的李,但其实真正的主人是皇帝,那根本就是个皇庄,这个永升号毛呢厂,根本就是皇帝给李太后的礼物,李太后如此轻易归政天子,出乎了王崇古的预料。
明明陛下已经否决了移宫的提议,太后却自己离开了,这让已经准备好了站队的朝臣们,格外的失望。
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归政呢?
斗起来!最好像当初张太后和世宗皇帝那样斗起来,才算热闹。
这座毛呢厂不大,规模只有官厂的十分之一,一年顶多盈利两三万两银子,但这笔银子显然是给李太后自己支配。
王崇古如何知道如此秘密的事儿?因为是陛下直接告诉他的,这永升号的毛呢厂也是他在经营。
王崇古觉得皇帝这买卖做的不亏,甚至是大赚,哪怕是把整个毛呢官厂都打包给李太后,这事都不见得是小皇帝吃亏。
顶层权力的撕裂,造成的动荡,是极其危险的,而一场本该波及整个大明的剧烈的动荡,连个火苗都没燃起,就归于平静了。
张四维的买卖失败,是情理之中。
官厂必须紧靠水源,水边的地就是一大笔钱,营造又是一大笔钱,营造之外还有雇佣人工,这又是一大笔钱,这就筛选掉了一部分的人。
如果仅仅是钱也就罢了,还要打通原材料的供应,比如发酵金液洗涤的羊毛、比如白土、比如宫廷秘方草木灰结晶物等等,这些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打通的,哪怕是朝廷已经说明了一视同仁的对待,可是白土供应,官厂扩张都不够,从何处购得?
没有朝廷政策的支持,王崇古就是天大的本事,官厂也做不到如此规模。
即便是打通了原材料供应,还有一个巨大的难题,那就是人工,无论是力役,还是织工,在朝廷官厂扩建的时候,就必须比官厂出价更高才能雇佣的到人工,这又是一笔巨大的投入。
王崇古趁机扩大了一波官厂的规模,将这些失败的生意,全部划拉到了自己名下,不是强取豪夺,而是极为合理的价格,商业竞争的事儿,怎么能说他王崇古落井下石呢?
让王崇古有些意外的是,永定官厂周围诞生了一大堆小的手工作坊,这些手工作坊做的事儿不是毛呢,而是供应,大明的百姓是很勤劳的,官厂若是堆积了羊毛,可以交给他们去清洗,而官厂的毛呢也可以交给他们去做成成衣,官厂的营造则可以雇佣力役。
一切的一切,都是生机盎然。
王崇古回到家中已经是夜上柳梢头,他哼着山西小调,他的心情极好,毛呢厂的扩张速度远远超出预料之外,他打算今年年底跟陛下好好商量下,把一成的比例分红,换成固定的十万两分红,再多他怕银子要了自己的命,银子太多也烫手。
他盥洗了一下,来到书房,准备明日的廷议。
王谦冲进书房的时候,入门被门槛绊倒,重重的摔在地上,即便如此,王谦根本顾不得自己是否受伤,满脸的惊魂未定,整个人都在颤抖,惊惧无比的说道:“爹!宫里传来消息,乾清宫失火了!”
“看看,你年轻了吧,上次宫里还传出消息,陛下龙驭上宾了呢!杨太宰被吓得晕厥过去,陛下第二天出现在了文华殿上,宫里那冯大伴老是传些假消息出来,这都第四年了,这鬼把戏,还没有玩腻呢?”王崇古根本就不信这种消息,已经上过当了。
王谦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趴着,而是以一种蜷缩着的姿态,颤抖的说道:“是真的,宫里方向,火光冲天!”
王崇古窜出了书房,看向了皇宫的方向,整个人开始抖,然后开始暴怒了起来,他立刻对着儿子说道:“速去打听消息,看陛下是否有事!”
李太后的归政在历史上也是轻描淡写的,可是你看正德年间和嘉靖初年的那些党争,一夫一妻的张太后,搞出的那些个幺蛾子事,就知道大明顶层权力的撕裂确确实实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党争和恶果。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