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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近黄昏,却是无限好。
太白山上,夕阳点叶成金,山风变静为动,本是一片茂密竹林,此时正呈现波涛汹涌的金色竹海。
一波推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风不止,波不平,浪不停。
竹海之上,白衣公子与辛瑶华相隔两丈,如泛海孤舟上,衣虽随风飘舞,身却岿然不动,安静从容。
从容本是辛瑶华所擅长,却为公子所习惯。
前者是技能,后者是本能,出于本能较出于技能高明的多。公子的从容如同公子的生命般密不可分,活一日便从容一日,活一生便从容一生,辛瑶华的从容则在得知公子早已于昨夜替村民们解毒后变作震惊。
她所擅长者除却从容,还有轻功、暗器、使毒。
此三种本领足以使她应对任何危险,至少在她独闯江湖的数月里,她应对的相当出色,虽曾让自己置身险境,却皆从容而不失优雅地脱身。
可是,她已遇上前所未有的强敌。
她的轻功,算得江湖一绝,屡屡助她脱困,却轻易败给公子!
她的满天星本是天下暗器之首,世间唯有七星宫宫主辛媚与她二人会使,曾助她屡屡重伤强敌,却遭公子轻易化解!
她的使毒本领来自七星宫,制毒、施毒皆为宫主辛媚亲传,她称第三,七星宫左、右护法皆不敢称第二。数月以来,江湖上已有许多恶人中毒后不治身亡,不曾想她在公子闭目时使出的三种迷烟却遭公子轻易化解!
可怕的是,公子从容得有些过分。
那是一种收放自如、游刃有余的境界,仿佛在告诉她:她的本领不过如此,尚不足以赢得他的尊重,尚不足以使他倾尽全力。
“你到底是谁!”这是她曾问过数次的问,当然,她所问不是公子的名字,而是公子的身份。
“重要吗?”
“否则我不会问。”
“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先问你,满天星是谁教你的?”公子那明若皓月的眼里有光,非为月光,非为点叶成金的夕阳,而是,一种久违的期待。
“重要吗?”
“否则我不会问。”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正如,我曾问过你的身份,你却总是敷衍。”辛瑶华想起方才种种,有意呛公子的话。
“你虽不说,我却能猜到。”
“你既已猜到,便是明知故问,虚伪!”
“我自幼生长于太白山,从未离开,故而不知山外之事,可是,世间会使满天星的并不多。”公子似突然想起往事,眼神悠悠,连一贯的从容亦生出一丝极罕见的愁绪,但他很快恢复,从容依旧,却问:“你与辛媚,是何关系?”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辛瑶华震惊于公子提到她的母亲辛媚,却故作生气,予以回避。
辛媚,七星宫宫主,江湖公认的第一魔头。
身在江湖,知道辛媚本不足为奇,可似公子这般从未到过江湖的山野之人,竟能从容说出辛媚之名,不可谓不奇。
“她可是你的母亲?”
“不……当然不,她是七星宫宫主,我只是七星宫培养的一个女杀手。”辛瑶华心下更惊,却当即否认。
辛媚确为宫主,她确为辛媚培养的女杀手。
她与辛媚除却母女关系外,更多出一个宫主与下属的关系。她一直在害怕,害怕辛媚命她执行刺杀任务,而一旦任务失败,她竟不知道辛媚会否如赐死别的女杀手般赐死她。
可是,她虽与辛媚有着宫主与下属的关系,却还是于神色间表现出对母女亲情的渴望,故而她虽当即否认,却还是无意间有所流露。
若她面对的是寻常人,或许能遮掩过去。
可她面对的是白衣公子,这位观察力卓越的奇才,在她当即否认的那一刻,公子便当即发现她的破绽。
“她是七星宫宫主,同时也是你的母亲。”
“你需要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你说过一句话。”
“哪一句?”
“你说你要找药王谷谷主算一笔二十年前的旧账,那是她的旧账,她不会随便指派一个下属来算账,只因那旧账绝非讨账、杀人那样简单,千丝万缕,非她亲至不可。你能代表她,想必是她的至亲。”公子观察入微,心思细腻,似一眼便可洞悉辛瑶华的内心。
“我是一个人偷偷跑出七星宫。”
“那还是不能解释你找药王谷谷主算旧账的事实,你是她的女儿,故而当你得知她与药王谷谷主的过往时,你觉得自己有义务替她讨回一个迟到二十年的公道。”
“你也绝非一个药王谷普通弟子。”辛瑶华不再否认,却自重新打量起公子。依公子的话看,公子与药王谷谷主关系匪浅。
“在下林道仙。”
“林道仙是谁?”
“药王谷谷主。”
“你若是药王谷谷主,那林宗越……”辛瑶华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一种她这一路上从未想过的可能。
“十年前,家父为研制仙药而尝百草,却不幸中毒身亡。逝者已矣,若家父曾经得罪令堂,道仙在此赔罪,还望姑娘放下二十年前的旧怨。”林道仙面朝辛瑶华,深深作揖,足见诚意。
“不可能,绝不可能!”与其说是不信,辛瑶华更多是为自己的母亲不值。
“百善孝为先,道仙不能惠及天下,却不敢毁伤父母。”林道仙言辞诚恳,明若皓月的眼睛变得更亮,劝道:“道仙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姑娘回去后告知令堂,莫要再执念于过往云烟。”
话音落后,白影一闪,林道仙已是遁去无踪。
这氤氲着天地灵气的太白山,落日余晖将尽,山风吹来寒意,唯剩辛瑶华一人怔怔立于翠绿竹海之上,望那望不清的远方。她没有追逐林道仙而去,却自想着二十年前的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一段回忆。
于别人而言那是故事,于她的母亲而言却是回忆。她正是无意间听到母亲的回忆,方有此只身前往药王谷之行。
二十年前,一个名唤辛媚的女子与一个名唤林宗越的男子相爱,不惜离家出走,却换来一个遭情郎负心抛弃的下场。后来辛媚由爱生恨,创建七星宫,发下重誓,定要杀尽天下负心郎,成为江湖第一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