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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不见阳光。
这是一座藏于森森密林之中的幽谷,四面环山,唯有巳时至未时这不到三个时辰里方可受到阳光照拂。谷深露重,一夜积下朝露三千,偶然风起,便有露如雨下,自那一棵挨着一棵的树上飘落。
鸟儿脆鸣,花儿自芳。
不论是否有人欣赏,亦不论是否有人赞美,药王谷的晨总是较别处更如诗如画。至于那一道道长廊、一座座凉亭、一间间雅房,则与那弥漫浓浓药味的药庐一道,十分契合地体现出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之道。
其中一间临水而建的雅房,檐下即为铺满田田荷叶的荷塘。忽然那扇临水的轩窗遭人由内而外推开,惊醒荷叶上贪睡的青蛙,惊飞檐下发呆的云雀,沉寂一宿的幽谷突然“活”起来。
“好一个美妙的早晨!”
辛瑶华初见幽谷的晨,未及梳洗,鬓发稍乱,却已不顾所有,少女心顿起。但见她越窗而出,脚尖轻踩荷叶,如蜻蜓点水般嬉戏,如鸟儿脆鸣般欢笑,毫无半点妖女应有的样子。
她呀,真是一个富有童心的女子!
她岂止富有童心,更如仙女下凡,轻云蔽月之容,流风回雪之姿,恍如洛神再世,凌波绝美。
瞧她点水翩舞时的欢笑,如一只脆鸣的鸟,如一朵自芳的花,简直是自然界最美的厚赠!
这是辛瑶华在药王谷度过的第一个早晨,同时也是她迄今为止度过的最美妙的早晨,以至于在她翩舞的那一刻,早将昨夜的不愉快忘掉。
昨夜有何不愉快?
那是她自入江湖以来第二次遭人戏弄,戏弄她的却是已经身中七绝毒的摘星子。
原来,她受不住摘星子言语相激,对其紧追不舍,怎奈摘星子的轻功着实高她许多,尤其不凭内力,七绝毒于其轻功无损。摘星子时快时缓,生生将她引至一处轻易绕不出的密林后遁去无踪。
那时她始知自己中计。
等她回到荷塘时,林道仙已应下摘星子三日之期的挑战。摘星子则杳然无踪,去到一个未知的地方。
“大清早便如此喧哗,真是一个缺少礼数的疯女人!”
这样一个容颜绝美的女子,本应令世间万千男子倾慕,却意外招致书童沈桢一的厌恶。
当然,辛瑶华已习惯沈桢一对自己的态度。
瞧她独立一片叶上,循声看向河畔正端着早膳的沈桢一,莞尔一笑,似不曾听到沈桢一满含敌意的话。
“早啊小书童,你可是给姐送膳来?”辛瑶华忽又生出打趣沈桢一的想法,非但不生气,反而以“姐”自居。
“我不叫小书童!”
“那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你虽不说,我却是知道。你叫沈桢一,你的公子唤你桢一,不如我也唤你桢一如何?”
“不许你叫我的名字!”沈桢一猛地跺脚,以致粥自碗中溢出。他的眼睛则瞪着辛瑶华,如冒烈焰,恨不能将辛瑶华焚着。
“桢一,这便是你的不是。嘴长在姐身上,姐爱唤你什么便唤你什么,你可管不着。姐若高兴,还可以唤你宝贝,阿猫,阿狗,阿猪,阿猴……”奇怪的是,沈桢一越是强调对辛瑶华的厌恶,辛瑶华反而越想打趣沈桢一。
“哼,不想理你这个疯女人,真搞不懂公子为何要留你住下。”沈桢一一时语塞,气鼓鼓地走向辛瑶华昨夜留宿的房间,一脚踢开房门,端膳而入,出门时则端着一只空托盘。
显然,早膳确系为辛瑶华准备。
但那是林道仙的命令,而非为沈桢一心甘情愿。只要是林道仙的命令,纵他一百个不愿,都要全力以赴去做。
“喂,小书童,你别走呀,带我去见你家公子可好……”辛瑶华瞧着沈桢一离开,自是挽留,更如点水蜻蜓般飞至岸上,追踪沈桢一而去。沈桢一却似有所察觉,一路狂奔,并将手中托盘猛地向后砸去。
那是辛瑶华追来的方向。
他料定凭辛瑶华的身手必能轻易避开,岂知托盘砸出不久便自身后传来“哎呀”一声惨叫,吓得他急转身回看。倒不是怕辛瑶华受伤,而因林道仙曾命他好生招待辛瑶华,可没让他动手。
“咯咯咯……”却见辛瑶华手握托盘,正得意的笑,还不忘冲沈桢一打趣道:“看来桢一小弟面冷心热,还是关心姐的……”
沈桢一始知中计,顿时恼羞成怒,整个身体如一头初生牛犊般冲向辛瑶华。
这既是愤怒的力量,更是守护的力量。
他之所以厌恶辛瑶华,非为厌恶辛瑶华本人,而是厌恶辛瑶华外来者的身份。桃花源村的遭遇他已得知,净土化作焦土,他虽小小年纪,却视药王谷为毕生的家园,故而会如守护生命般守护。
“桢一,住手。”
与昨夜一样,沈桢一尚未近得辛瑶华的身,便遭及时现身的林道仙制止。他没见过皇帝,林道仙的话却如圣旨,他从来不敢有半点违逆。
“公子,我……”
“你先退下。”
“桢一告退。”沈桢一不再辩解,听命照做,很快消失于长廊之上。当然,他仍不忘用余光瞪辛瑶华。
那是满满的恨,恨辛瑶华将灾难带给桃花源村。
那同时是内心的不安,生怕辛瑶华的到来会使药王谷重蹈桃花源村的覆辙。
“可愿随我去一个地方?”林道仙一贯平静,如这幽谷的晨,虽是言语,却不露心迹。
“带路便是。”
“难道你不好奇我会带你去哪里?”
“那是你的事,我只管跟着。你是药王谷谷主,你说了算。”经昨夜一事,辛瑶华对林道仙的怨愤竟是减轻许多。原因无他,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有限,她已将对林道仙的怨愤多数转到摘星子身上。
林道仙不再问,却自在前引路,去他想带辛瑶华去的地方。
一路走去,难见生人,唯有鸟语花香,入耳入鼻,偌大一座药王谷竟止林道仙与沈桢一二人,着实使辛瑶华好奇。每个人或多或少皆会有好奇心,她虽佯装平静,却着实好奇林道仙会带他去何处。
林道仙会带她去何处?
她不知道,或许是金牌的埋藏处,或许是大罗丹的存放处,或许是桃花源村村民的藏身处……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几种可能,或许林道仙真正想带她去的其实是一个她永远想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