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杳然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迦南小说网https://www.jnweishang.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飞贼行窃,刺客行凶,阴谋者行阴谋之事……但凡那些需暗中进行之事,多选择夜间,尤以月黑风高之夜为甚。
今夜月黑风高,最宜暗中行事。
药王谷的夜与别处不同,竹林幽幽,树林森森,溪流潺潺,虫鸣嗡嗡,空气里则弥漫着浓浓药味。林道仙已许久不曾炼药,那是以往炼药时残留的药味,却因药王谷四面环山、久不通风而滞留谷中。
琴声悠扬,宛转回荡。
那是没有内容的琴曲,平淡而空洞,任谁都不能通过琴曲的旋律揣测出抚琴者的情绪。
原来,林道仙已恢复平静的林道仙。
早晨的林道仙是一个失态的林道仙,可正如他已平静许多年,一旦他注意到自己的一时失态,只稍加调整,便可恢复如初。
四角凉亭,一把古琴。
林道仙端坐亭中,抚琴望月。沈桢一端坐身后,闭目品曲,却时不时睁眼,瞪着那半亩荷塘上的讨厌鬼。
辛瑶华即是沈桢一眼中的讨厌鬼。
但碍于林道仙的叮嘱,沈桢一只能收敛起他对辛瑶华的讨厌。虽然辛瑶华的欢笑嬉戏已严重影响他闭目品曲,可只要林道仙不发话,他便不能将他对辛瑶华的讨厌付诸行动。
辛瑶华呀,真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女子!
当然,你也可以说她很矛盾,甚至是一个人格有些分裂的女子。有时她会视人命如草芥,虽不下最后杀招,却有许多江湖客因她而亡,着实可称妖女;有时她则如孩子般纯粹,天真无邪。
这不,林道仙抚琴时,她竟主动伴舞,如一只青衣素裹的精灵。
她听不懂林道仙的琴,正如林道仙看不懂她的舞。当然,她蜻蜓点水般舞着,却如踩着琴曲的节奏,琴曲是没有内容的空洞,她在翩舞时却重复想着挂在那间书房里的那幅画。
画上美人是她的母亲辛媚。
她之所以擅离七星宫独闯江湖,正是为向二十年前狠心抛弃母亲的林宗越讨回公道。可是林宗越已死,更是至死都不曾忘记她的母亲,仅凭此点,她对林宗越的怨恨已无法立足。
她不能向一个死人讨回公道。
或许这个死人至死都守护着与她母亲的回忆,本身便是一个最好的公道。她不能再奢求更多,这是她离开七星宫时从未想过的局面,她的所有设想皆在现实面前瓦解,不攻自破。
曲罢,舞歇。
溪水潺潺,虫鸣嗡嗡,为这幽静的深谷添上几分生命气息。那盏挂在四角凉亭的白纸灯笼则安静地照明,方圆之内尚算明亮,方圆之外则有一道道看不清、望不尽的重重黑影。
“夜如此美,何不再来一曲?”辛瑶华虽听不懂林道仙的琴,却于听琴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平静。
或许平静会传染。
换一个角度说,当两人中的一人平静时,纵另一人如何言辞激烈,都不能引发争吵。而在另一人发现言辞激烈无用之后,便会不自觉地平静以待。
“夜深,回屋睡吧,他今夜不会来。”林道仙端坐亭中,收回望月的目光,看向独立荷叶上的辛瑶华,平静如水。
“你怎知他不会来?”辛瑶华不以为然,当即问出。
“从前有一片草原,草原上有一只狼。一日,狼遇到一只脱离羊群的羊,于是紧追不舍。奇怪的是,狼本有一万次机会吃掉羊,却迟迟不动口,只是紧紧跟着,是的,不论羊跑多远,狼总能跟上,将羊圈在自己的攻击范围里……直到羊精疲力竭地倒下,狼才亮起獠牙,美餐一顿。”
“你想说什么?”
“有一类猎食者,已从对物质的依赖转到对精神的追求。摘星子便如那只狼,他很享受猎物逃跑时的惶恐与不安,这是他的自信,同时也是他的精神追求。”上善若水,平静的林道仙如水,缓缓道出一个故事所寓意的道理。
“真是个疯子。”
“他不仅不是疯子,还很聪明。他与我约定的期限是三十六个时辰,实则在前面的二十甚至三十多个时辰里,他不会动手,只因以他的经验判断,我一定会高度戒备,而当我因连日的戒备而乏累或松懈,则是他最容易得手的时机。”
“原来你才是疯子!”辛瑶华心底认可林道仙的智慧,嘴上却不饶人。
“夜深,回屋睡吧。”林道仙并不否认,而如之前那般劝辛瑶华回屋。他若不是疯子,便不会因为辛瑶华的一句话而成为疯子;同样地,他若是疯子,便不会因为自己的否认而不是疯子。如此,他实在不必因辛瑶华的一句话而竭力反驳。
“你倒是心大,我可睡不着。”
“你有心事?”
“谁都会有心事,你有,我有,咱们的桢一弟弟也有。”言语之间,辛瑶华已打趣地看向正襟危坐的沈桢一,颇含兴致地一笑,方冷哼道:“那个臭贼同样有,他的心事是你身上的金牌。”
“你怎知金牌在我身上?”
“药王谷只有一主一仆,你总不能将金牌藏在咱们的桢一弟弟身上。”提及沈桢一,辛瑶华又是没来由地打趣。
“我不是你弟弟!”沈桢一忍无可忍,腾地起身。
“桢一,回去睡吧。”
“公子,桢一不困……”
“这是命令。”
“是,桢一这就回去。”沈桢一不敢违命,唯有悻悻离去,却仍不忘狠狠瞪辛瑶华一眼。
“你这小书童着实有趣。”
“你觉得他有趣?他却并不领你的情。这孩子自出生起便一直跟着我,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勿怪。”
“不怪,不怪,疼还来不及。只是如今看来,金牌果真不在他身上,只因若金牌在他身上,你便不会放心让他独处。”辛瑶华寻着一个新的证据,断言道:“金牌一定在你身上。”
“你只说对一半。”
“喔?”
“金牌的确不在他身上,却也不在我身上。我不喜欢在身上藏东西,尤其这东西还是别人的。”
“那在何处?”辛瑶华着实有些好奇。
“秘密。”
“连我都不能说?”
“不能。”
“极好,极好,千万不要告诉我。我倒要瞧瞧,是那个臭贼先找到还是我先找到。”话音未落,辛瑶华已脚尖轻点荷叶,不惊一波地飞离荷塘,飞向每一个可能藏有金牌的地方。
方圆之外,灯笼照不到的地方。
林道仙临走前轻瞥一眼那棵五、六尺宽的巨树,顺带扫过那片看不清、望不尽的森森密林。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他知道摘星子藏在夜色里,而他,一贯平静,如这片微风吹不皱的荷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