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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却无生的气息。
宁静的药王谷变得死寂死寂,如幽幽地府,随处可见死亡的气息。没有鸟儿脆鸣,亦无花儿自芳,那尚未绽放的半亩荷塘上,本是清水自清,此时却如墨一般黑,漂浮着成群死掉的鱼和青蛙。
白肚皮朝上,鱼眼珠放大,像是诉说着惊恐与不安。
空气里则充溢着浓浓腥臭,竟于一夜间将那弥漫二十年的药味尽数掩盖,扑鼻时使人一阵恶心想吐。至于那片夜间看不清、望不尽的森森密林,此时则如烟似雾,白茫茫一片。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该死的妖女!”沈桢一恨得咬牙切齿,眼睛则如火焚烧,扫过之处寸草不生。
显然,他已将药王谷的剧变归罪于辛瑶华。
林道仙则沉默不语,无力反驳,耳畔响起辛瑶华临走前威胁的话语,脑袋里则想象着辛瑶华施毒的手法。一切看似复杂,却又极简地矛头直指一人:她呀,属实具备施毒的动机与技艺。
“公子,你就不该放她走!”沈桢一的眼里噙着泪花,晶莹,剔透,分明有埋怨林道仙的意思。
那是他亲自喂养的鱼,那是他曾经追逐的鸟。
他把它们当朋友,时而吐露心事,时而玩耍嬉戏。可是,他的朋友们却于一夜间死掉,再没有丝毫生命的征兆。
林道仙不答,平静地看着死鱼,看着死鸟,看着那半亩泡在黑水里腐烂的田田荷叶……当然,他仅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内心却暗流涌动,充斥着不安。显然,这是他不愿看到却真实发生的事,目力所见,耳力所听,皆非药王谷的本来面貌,如一幅静止的、死掉的画。
唯有潺潺水声,成为仅有的活物,成为画中唯一在动的东西。
可那溪水没有半点生命气息,潺潺流着散发腥臭的黑水,甚而带来松鼠、狸猫等动物的浮尸,加重死亡的味道。
若真是辛瑶华所为,他认输。
此番认输不是相让,而是彻彻底底地认输。他虽神医妙手,却难起死回生,死即是死,无可复生。
可是,真是辛瑶华所为?
不,一定另有其人!
虽然辛瑶华的嫌疑最大,林道仙却私心里不愿认定辛瑶华即是那位残害生灵的施毒者,既因辛瑶华极有可能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更因由他的观察看,辛瑶华绝非滥杀无辜之人。
“妖女,还我朋友的命来!”沈桢一跌坐地上,痛哭不已,却冲着那片白茫茫一片的密林喊叫。本已对辛瑶华厌烦的他,此时恨不能亲手杀死辛瑶华,为他无辜惨死的朋友们报仇。
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轻易不敢言死。
但正因他只是一个孩子,才不作修饰,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愤怒。愤怒是一个可怕的魔鬼,如火,焚烧别人之前先焚烧自己,唯有烧掉理智,烧掉自我,方可将愤怒之火烧到别人身上。
“桢一,你真觉得施毒的是她?”面对愤怒至极的沈桢一,林道仙突然心虚起来,变得不那么笃定。
“不是她还有谁!”愤怒的沈桢一,发出怒吼,平生第一次以这般无礼的语气对林道仙。
“我不知道。”林道仙无力反驳,却也不愿相信。
“不,公子,你应该知道,你一定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灾星,是妖女,是恶魔!若不是她,桃花源不会化作焦土;若不是她,我的朋友们不会死……”沈桢一哭着喊着,不容任何人替辛瑶华辩解,包括他一向尊敬的林道仙。
林道仙重新陷入沉默。
沉默不是发呆,相反,人在沉默时往往会进行思维的高速运转。
“桢一,你待着别动,我去去就回。”林道仙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以致一贯平静的脸上尽显担忧之色,而他话音未落,已然凌空而起,飞向一片看不清、望不尽的森森密林。
四面环山的药王谷,四面皆为密林。
那是与拔仙绝顶相反方向的密林,却同样于林间弥漫着如烟似雾,白茫茫一片。
林道仙当然知道弥漫在林间的绝非雾气,而是一种轻者致人昏迷、重者致人死亡的迷烟。于是,他并不进入林间,而是高高飞起,踩着一棵挨着一棵的树梢,飞向他想去的地方。
那是村民们的安置地。
原来,太白山有两处桃花源,一在山外,一在山内。当山外的桃花源一夜间化作焦土后,作为药王谷谷主的林道仙唯有将村民们安置到山内的桃花源,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二十年的和谐相处,村民们的命运已与药王谷的存亡息息相关。
那里有一片桃林。
在他将村民们安置前的许多年里,他便经常带着沈桢一去赏玩。每年清明时节,桃林盛放,远远望去一片花海,风送花香,蝶舞成群,躺在铺满花瓣的桃树下美美睡上一觉,做梦都是桃花的味道。
可是,林道仙担忧山内的桃花源会遭遇与山外桃花源一样的命运。
一念及此,林道仙不觉提速,提至一种极限的状态,脚下是迷烟弥漫的密林,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风虽吹不散迷烟,却吹乱他的长发,而他浑然未觉,满心只在他挂念的桃花源上。
他的担忧应验,一如噩梦成真。
不同于林间茫茫一片的白烟,十亩桃林尽皆枯死,寸草不生,净土变作毒土。毒土之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负责保护村民的药王谷管家沈叔与药王谷一众弟子,皆身中数箭而亡,目光却坚定地瞪着前方。
敌人来自前方,药王谷亦在前方。
作为药王谷弟子的他们,选择用生命捍卫药王谷的存在。可作为药王谷谷主的林道仙,虽一贯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在看到他们的结局后潸然泪下。
他很少哭,哭是软弱的表现。
父亲林宗越毒发身亡时他没哭,母亲以身试毒殒命时他没哭,可在此时,他再难忍住心痛,滑落一滴滴晶莹的泪。
风吹乱发,泪湿衣襟。
白衣飘飘,心却如山。
这是一片死寂的毒土,没有生命的气息,鸟过坠地而亡,兽走半步则倒。他的心坠入深渊,不敢再往前,却还是迈着沉重双腿,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他亲自为村民们安置的家园。
家园已不再,亲人变故人。
在绝望声中,他那噙着泪的眼睛绝望地看着不敢看的画面:不论男女,不论老少,皆口吐白沫,肤如毒土一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