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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是和顺的风,雨却非和顺的雨。
穹天之下,竹林之上,叶雨、针雨席卷而来,其势汹汹,使得本已干燥的空气如遭挤压而变形。
可巧的是,乌云退散,阳光洒照,如片片凌迟刀,直击林道仙的眼睛。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面对那阵刺痛眼睛的阳光,林道仙长发飘飘,衣袂翩翩,脚下青竹却稳如木桩,连带着他的整个身体不动如山。确切说来,是他的身体不动如山,方连带着脚下青竹稳如木桩。
满天星,洒银针;银针过,不留痕。
此等绝妙的暗器手法简直匪夷所思,手脚并用,叶雨、针雨齐至,柔中带刚,刚柔并济。若教一般人遇到,唯有等死。
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惜命。
林道仙不仅惜命,而且绝非等死的一般人。
他从容地闭目,用耳力感知迫近的竹雨、针雨,面上平静得能映出一片片叶、一枚枚针。而在最近的竹叶离他不过一丈时,他突然抬起早已蓄势的双手,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竟是画出一个八卦图案的气圈。
此气圈似有极大吸力,一经画成,即将那席卷而来的竹叶、银针悉数吸进圈内,而随林道仙双手一推,气圈消失的那一瞬,所有竹叶、银针竟悉数逆风而行,化作叶雨、针雨,直直打向对面的辛瑶华。
其势之汹,竟远远甚于来时。
辛瑶华本已觉得稳操胜券,虽不致要林道仙的性命,到底能重伤其身,不曾想林道仙却将她的暗器变本加厉地打回。
那是她的得意之作。
不仅别人极难化解,连她自己亦无法硬接,唯有匆忙躲闪。饶是如此,她在躲闪时仍受着两处轻伤。
一处是遭竹叶划破的胳膊,一处是遭银针擦破的纤手。
这是她闯荡江湖以来第一次遭自己的银针擦伤!被银针擦伤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有如奇耻大辱,久久难以释怀!
再看林道仙时,仍自闭目,似未醒来。
但他全身上下不露一点破绽,无懈可击。你若真当他熟睡而发动攻击,便是离死不远,唯一的悬念是他想不想要你的命。
想与不想,主动权在他。
“好一招斗转乾坤,借力打力,化有为无,化无为有!”辛瑶华冷冷地瞪着林道仙,虽不甘心,却宣告暗器计划的失败。但她的话里分明有些不服输,不服输是她的一贯个性,而非单独针对林道仙一人。
这是她苦思冥想的招式。
她之所以将林道仙引至竹林之上,正是想借竹叶之力,与银针一道完成她的暗器计划。
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
她擅用自己所长,并借用竹叶、阳光等外力,可谓占得天时地利,却终难一胜,败在林道仙的斗转乾坤上。
这是久已失传的绝技!
这项绝技虽久已失传,却于武林之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斗转乾坤一经练成,便可化解任何拳脚、刀剑乃至暗器的攻击,可谓立于不败,熟练掌握者更能借力打力,将自己所受之力随意转给别人甚至是攻击者本人!
“承让。”林道仙缓缓睁眼,些微侧身,避开刺目的阳光。
“我可没让!不仅没让,我还尽了全力,连这条小命都差点搭进去。林道仙,你一定不是人,而是一个游荡的鬼魂!”辛瑶华故作神色凝重,看林道仙时别有深意,笃定地补充道:“一定不错,只有鬼魂才会这般邪乎!”
“我有影子。”
“我知道你有影子,并且正看到你的影子于竹叶间摇晃。可若非鬼魂,如何解释你的斗转乾坤?传闻斗转乾坤早在二百年前便已绝迹江湖,要么你本人便是二百年前死去的鬼魂,要么便有二百年前死去的鬼魂对你暗中相授。不论哪一条,都足以证明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鬼魂!”辛瑶华望着林道仙的影子,如同不见。
“我不知道斗转乾坤。”
“哼!”辛瑶华冷哼一声,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紧林道仙的手,显得很是不屑,却道:“我又没想学,你大可不必藏着掖着。”
“我不必藏,更不必掖,这是我自创的招式,没有名字。当然,你说的这个名字还不错,不妨先这么叫着。”
“随你怎么说,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辛瑶华突然闭目,双手前伸,作束手就擒状,可等好一会儿,却等不来任何杀与剐,遂道:“毒是我下的,人是我杀的,你不用假慈悲,快点杀了我,替你的族人报仇。”
“你想死?”
“不想。”
“可你求死心切,差点感动到我。”
“死意味着结束,未尝不是解脱。活着不仅要忍受杀与被杀的痛苦,还要肩负救与被救的职责……总之,我到地府后不会怪你,怪只怪我咎由自取,不该到这太白山讨什么莫须有的公道。”言语之间,辛瑶华一直看着林道仙,她的眼睛很是明亮,常常闪过一道光,一道林道仙曾经见过的光。
“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
“命是我的,我想死就死。”
话音未落,辛瑶华手上已不知何时多出一柄泛着寒光的短刃,不对准林道仙,却朝自己的脖颈抹去。
好锋的短刃,吹发立断!
若教它碰着辛瑶华柔嫩的脖颈,必定非死即伤。
正当短刃离辛瑶华的脖颈只差一寸时,忽有一只温润而有力的手及时握住辛瑶华的手。那是辛瑶华握短刃的手,握住辛瑶华等于握住短刃。
一寸,是生与死的距离。
林道仙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将辛瑶华的手往回拉,直至连手带短刃拉回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我说过,你不能死。”
“为何?”
“不为何,活着不需要理由,死才需要,一千个死的理由都不及活着的不需要理由有说服力。”林道仙突然想起前日的自己,躺在雨地,只求一死,那时他有无数个死的理由,却在意识到生的责任与担当后求生。
“命是我的。”
“我知道你的命是你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的命也是我的……”
未说完的话,由笑替代。
那是一抹嘴角上扬的笑,得意,兴奋。得意的是辛瑶华,兴奋的也是辛瑶华,至于缘由,则因那柄短刃,那柄插入林道仙胸膛的短刃。
原来,她并非真的求死。
求死只是一种手段,一种麻痹进而杀掉敌人的手段。
正应那句江湖至理名言,女人杀男人总是较男人杀男人更容易些。林道仙能抵挡辛瑶华的毒药、暗器攻击,却最终未能避开最毒女人心的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