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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如此,每次过生日的时候,奶奶总要带她去城里吃一顿好的,给她买一身新衣服,再买上一只漂亮的生日蛋糕。
回到家,她和奶奶坐在院子里,小桌子上放上蛋糕,插上蜡烛,奶奶走调地帮她唱着生日歌,她蹲在地上,双手合十地闭上眼睛,唇角弯弯地许下生日愿望。
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能永远和奶奶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直到小升初那年,她见到了已经从她生命中消失了很久很久的母亲。
七年过去了,她对于母亲已经很陌生。
当母亲流着眼泪抱住她时,她身体本能地想要逃离。
当母亲提出要接她到省城生活时,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但母亲并不需要她的同意,她仍然拥有对她的监护权。
奶奶也劝她跟母亲走,讲她不能永远留在乡下,城市里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她只有去省城读书,才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将来才有可能出人头地,真正摆脱现在这样贫穷的生活。
可无论奶奶怎么说,她都舍不得和奶奶分开。
在那个时候,她甚至觉得梦想和前途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和奶奶永远生活在一起。贫穷也没有关系,她的精神富足,至少只有和奶奶在一起时,她才可以确定,这个世上有人爱她。
她不会被打骂,也不会被丢下。在奶奶身边,她可以永远安心。
可是母亲执意要带她走,甚至要为此打官司争夺她的抚养权。
那晚她和母亲发生争执,质问她当初既然丢下她,现在又为什么要来抢她回去。
她那时的表情一定很冷漠,她告诉母亲,她不是小猫小狗,无论被丢掉多少次,最后都会摇着尾巴回到主人身边。
她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小心翼翼地摇尾乞怜。
她的这些话也许令母亲感到痛楚,她第一次在她面前痛哭。她也许也有她的苦衷,她告诉她,当年丢下她,她也很痛苦,可她当时连她自己都养不活,再带着她,母女俩都只会陷入深深的泥潭里。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赚钱,就是想着尽快攒够了钱好回来接她。
她不确定母亲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
也许是真的。
她的眼泪和痛苦看上去不像假的。
可是又怎么样
她独自一个人度过了很多孤独和黑暗的时光。和爸爸一起生活的那两年,她每天都活在恐惧中。
她怕爸爸不高兴打她,所以拼命地把家里所有的事都做好。她把爸爸的衣服裤子洗得干干净净,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去和邻居阿姨学做菜,把所有的肉菜都放到爸爸碗里。
在把所有的家务做好以后,她甚至还出门去捡瓶子,拖着一只脏脏的灰色编织袋,沿路翻遍每一只垃圾桶。
可常常是把双手弄得脏脏的,然后什么也没捡到。
偶尔捡到一只瓶子,她来不及高兴,就被旁边的拾荒老人抢走。
她不敢跟大人抢,每次被抢都赶快松手,缩着肩膀躲到一边,怕别人打她。
因为总被人抢,所以她每天都要走好远好远的路,才能攒够一小袋瓶子。
她日复一日地在每天做完家务之后出门捡瓶子,等终于攒够一编织的瓶子,她再拖去回收站卖掉。
得到一张薄薄的五元纸币,她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拿回家,等到晚上爸爸回来,她像奉上自己的忠诚一样,将她辛苦捡瓶子换来的钱递到爸爸手上。
她并不期待爸爸能够夸她,只是希望爸爸看在她还算懂事的份上,不要打她,不要丢下她。
年幼的她像一只受过很大伤害的惊弓之鸟,总是拼命地讨好所有人,以换得一点生存的空间。
还记得六岁那年的冬天,她在帮爸爸烧热水时,因为手冻得太僵,拎水壶的时候不小心打翻,滚烫的热水泼到了她的腿上。
虽然是冬天,但她身上穿的衣服仍然单薄,沸水透过她单薄的裤子泼到皮肤上,她痛得惨叫,却惹来爸爸从客厅冲进来扇了她一耳光。
他怪她吵她看大的开奖,看到满地狼藉,又骂她蠢。
她再不敢吭声,紧紧咬住下唇,忍着疼蹲到地上去收拾东西。
把地板拖干以后,她忍着大腿的剧痛重新烧上一壶水,替爸爸泡上茶。
然后回到房间,她忍着痛小心翼翼地脱下裤子,看到她大腿的皮肤被开水烫得通红发皱。她忍着眼泪,穿好裤子走到外面去,她原本想开口求爸爸带她去医院,可看到爸爸赌球又输了钱,操起烟灰缸暴躁地砸向电视。
她吓得瞬间不敢出声,再也不敢提让爸爸带她去医院的事。
不记得大腿上的烫伤是多久好的,只记得很痛很痛,痛得她每晚都睡不着,全身被冷汗浸湿,也不敢哭,于是只能紧紧地咬住被角。
后来伤口愈合的过程很痒,那时南城又常常下雨,伤口痛痒的时候,像是有几千只蚂蚁在她伤口上钻。
以至于到现在,她还很怕阴雨天气,总觉得一下雨,她腿上的伤疤又要开始疼。
过往的那些孤独和恐惧,她如今并不想与母亲倾诉。曾经有长达一整年的时间里,她每天都在盼着,盼着妈妈会回来接她,盼着妈妈会回来带她一起走。
直到她被烫伤,当她因为疼痛而躲在被窝里流泪时,当她悄悄用牙膏擦拭自己的伤口,痛得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时,当她看到伤口愈合后留下的丑陋疤痕时,她对母亲的思念终于渐渐淡了。
她开始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来救她。
如今的她对母亲已经很陌生,即使她当年丢下她有她的苦衷,但她很难站在她的立场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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