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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一脸呆滞、恍若隔世的堇莲摩诃,心中顿时有了推断,暗道:
「看来是那仙人放了一马,若非如此,师尊怎地这样容易脱身?这仙人多半不欲人知其在望月湖落子,故而消磨了记忆,我若是不知好歹,再去多言,恐怕是师徒性命难保。」
于是看着堇莲摩诃一脸迷惑之色,指了指这破烂不堪的金殿,恭声道:
「徒儿在外伤了法器,便回来让师尊看一看,这法器还有没有路子修复。」
台阶下的那金殿经过反复折腾,已经是摇摇欲坠,堇莲摩诃撇了一眼,骂道:
「我又不是什么炼器的师傅,给我看有甚用,滚回去看着南边!」
连连点头,收起法器,逃一般退下了,堇莲摩诃继续嗦着奶,眯着眼睛,数息之后只觉不对:
「这小子欺瞒什么…」
堇莲摩诃怎么也记不起来先前之事,仿佛打了个瞌睡,可他已经是摩诃,怎么还会打瞌睡?当下嘴中的动作一停,只觉细思恐极。
倚山城上。
李玄锋倚靠在城头,默默搽拭这手头的金弓,身上的灰衣洒满了各类妖物的血液,破破烂烂,腥臭难闻,他不觉有异,出神地凝望着北方。
「玄锋哥…」
一旁众人皆侧目看着他,走出来一位相貌英俊的中年人,本应是翩翩的白衣,却沾染了点点血迹显得狼狈起来,向着李玄锋拱了拱手,恭声道:
「此番多亏了你!」
李玄锋如今已经是练气八层的修为,实力在一众家族修士中都是有目共睹的,众人对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又是敬畏又是害怕,费逸和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好一张神弓,好一身神力!」
「兽群之中九进九出,唯有玄锋兄能做到了!」
李玄锋默默点头,这五年让他的神色越发沧桑,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活脱脱一副颓唐模样,没有去理满嘴阿谀奉承的众人,他只凝望着北方,直到一众人面面相觑,慢慢皆散去了,连费逸和都告辞离去下了城头,他才动了动嘴唇,望向手上的伤口。
「五年一百二十道伤疤,无一处致命。」
自黎夏郡覆灭,江渔女母子俱亡,李玄锋无数个夜里莫名从夜中惊醒,问过自己:
「为何五年不见一面。」
那五年他闭关撰写弓法,绝非闭了什么死关,练气修士可以不食,却是要饮水的,修炼之余他才思勃发,思绪源源不绝,竟然将一切抛在脑后。
懊悔和自责阴魂不散,纠缠了他十年,时时将他惊醒,心头惴惴苦痛,闭目长叹,痛恨自己上头,如何会忘记了这样的事。
直到萧初庭以溪上翁神通钓出郁玉封,在蕈林原上将其伏杀,李玄锋这才悚然而惊,心中有了猜忌,只藏在心中,不敢说出口。…
「若是有紫府贪图什么,以神通误我…」
他拿起布帛,不断搽拭着那金弓,神色越发阴沉起来,默默地盯着升空而起的的月亮,暗道:
「若是如此,那紫府定然目光在我身上,家中法鉴太过重要,到了这倚山城也能少些风险。」
他听闻被征来倚山城时欣然以往,一方面是向往这样刀尖游走的生活,一方面也是想着可能存在的那位紫府将目光从黎泾山移开,如今到了倚山城,五年来历经大小战斗,众人多多少少受了伤,伤了根基,他李玄锋竟然无一次重伤,叫他心中越发阴郁起来。
「玄锋兄!」
李玄锋只听一声清朗的呼声,回头来看,却是费逸和去而复返,一身衣物换成了月白长袍,一手提着一壶 灵酒,笑盈盈地走近,开口道:
「玄锋兄一人赏月,莫要嫌弃我掺合。」
费逸和乃是费望白之子,本是费家下一代家主,被迟炙烟点来了南疆,两人世家相亲,倚山城上这五年李玄锋与费逸和相交甚厚,关系深厚。
费逸和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桉台,往城头一放,盘膝坐下,那桉台上即刻升起一道白光,隐隐约约封锁住了四下的风声,隔绝内外。
「害。」
费逸和低声一叹,有了阵法隔绝,这才有了凄苦之色,倒满了酒,自己饮了一杯,答道:
「五年弹指即逝,桐玉桐啸也应娶妻了,不知湖上如何。」
倚山城上不得与城外通信,两人也只能从后头进来的人口中得知些消息,与族中断了联系。
「好酒!」
李玄锋只取了杯,一口气灌下去好几杯,这才从牙缝中吐出气来,低声道:
「郁玉封已经身死,有你我两家的筑基在,郁慕高整不出什么大动静。」
费逸和默默点头,两人默然不语,只推杯换盏,直到月儿垂落,天地间蒙蒙亮,费逸和闷声道:
「我以为我生来是要统领族人,壮大家族的…逸和自小读史、修行、察人情、学是非、结交制约诸支脉,不曾想一纸调令,余生成空了。」
李玄锋饮了一杯,上前一步,从城头上向下望去,满地都是妖物的尸体,偶尔还能见到修士的残躯,最多的就是被当作炮灰的凡人士兵的尸体,如蚁般的凡人在下头默默拖动,遍地血污,苍蝇嗡嗡飞着。
眼前的一切太过熟悉,李玄锋忍不住思索起来。
「四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前?」
那时李项平受散修追杀,北上逃亡,李玄宣初次持家,他还是个初受玄珠符种的娃娃,绕过族中之人,跌跌撞撞到了万家,万家被汲登齐所屠戮,伏尸遍野,一片血污。
他心中惊恐,幸得寻到了归来的李通崖,愤愤不已,暗暗发誓道:
「这镗金门和劳子镗金门少主当真不是个玩意,待小爷长大了,定要杀光这镗金门,射下那少主的脑袋来当球踢!」
稚嫩童声,言犹在耳,叫李玄锋羞愧起来,他的双手攥紧了那金弓,掐得双掌通红,喃喃道:
「锋年少轻狂之志,弦不释手,膝不肯屈,轻言破仙山,弓射镗金主,一晃四十年如流水,黄梁一梦,妻子俱亡,为人棋子,庸庸碌碌,受拘于一城之间,为青池犬马,为仙宗刀兵,夜半出门掩泣,犹不敢高声,只恐他人见疑…」
他锋利的眉眼蹙起,上扬的眉变得平缓,眼窝深陷,垂落下点点的泪滴,顺着脸庞向下淌,李玄锋身上自小便有着的一种自高自大的狂放气,消磨了四十年,化为一声长叹,从他的鼻端与唇齿间流露出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玄锋咳嗽一声,喷出星星点点的血迹,费逸和连忙起身去扶,却见他容貌疲惫,神态盼顾间竟然有了几分兄长李玄宣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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