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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钊沉吟了半晌,说道:“大概是有些物伤其类吧。”
他想着,若有一日自己死了,化作执念深重的幽魂,想来也不愿碰上那等不分青红皂白便自己驱散了的和尚、道士吧?
最好是那人解了自己的执念,如此也算死而无憾。
昙云首次露出笑容:“道长心中自有慈悲,贫尼也是如此。”
薛钊心中对佛门的恶感稍稍褪去了些,好奇道:“在下久居山野,却不知法师的海云寺在何处?”
昙云道:“峨眉。”
峨眉啊……薛钊在广安就曾听闻,好端端的道门名山,却成了佛门圣地。
他告辞离去,在自己的房间里困了大半日。偶尔会出来习练一趟掌法,或是拿着那二两三钱买来的铁剑习练一番剑法。
一更后,马世清与书墨还不曾归来。香奴犯了懒,薛钊便自行寻到了那海棠树下。
礼貌的与那昙云法师颔首,薛钊看着面前有如虚影般的陈林氏,抬手又为其罩上了阴火罩。
待虚影凝实,瞥见面前的薛钊,幽魂略略后退,道了万福,便幽幽道:“郎君可曾见过我家郎君?”
那神情,好似不曾见过薛钊一般。
“你……不认得我?”
幽魂讶然,上下打量两眼,道:“这位郎君……奴家的确初次见。”
果然没了记忆。
薛钊道:“陈娘子可知如今年号?”
“咦?郎君怎知奴家姓陈?”
薛钊避而不答,只看向幽魂。
幽魂怯生生道:“天……天成十一年。”
薛钊摇了摇头:“不对,如今是景泰二十一年。天成十一年,那是八十一年前的年号……换而言之,陈娘子你已故去了八十一年。”
“我……死了吗?”
幽魂身形不稳起来,变得愈发虚幻。忽而掩面哭泣道:“是了,奴家死了……公公婆婆也死了……郎君,郎君你到底何时归来啊……”
凄婉哭声中,幽魂溶于虚无。阴火罩失了护持之主,陡然啵的一声碎裂。
薛钊拂袖卷走阴火,目视海棠树,便见那幽魂复又从树中走来,停在薛钊面前,一如昨晚模样。
薛钊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目光透过幽魂,看向那并无怪异之处的海棠树。莫非要对这海棠树下手?
便在此时,耳中隐约听得铃铛声响,薛钊手掐法诀,张口便有火光喷出。那火光化作一头火鸦,啼鸣一声越过海棠树,绕背街游走一圈,复又重新被薛钊吞入口中。
“先天符法!”向来恬淡从容的昙云法师惊讶一声,随即惊疑不定的看向薛钊:“你是玄元观传人!”
薛钊不曾答话,便听得铃铛声愈发急促。俄尔便有一黑影提着灯笼穿墙而过,径直停在薛钊面前。
那黑影只看了负手而立的薛钊一眼,便恭敬抱拳道:“渝城城隍庙下夜游神肖玉容见过薛仙长!”
薛钊朝着幽魂努了努嘴:“既是夜游神,为何不管这树下幽魂?”
肖玉容惶恐之下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仙长,我等城隍阴兵曾反复押送,这幽魂却执念深重,每每得知早已身死,便会烟消云散,转头又重新出现在树下。”
薛钊若有所思。
肖玉容又道:“两任城隍都拿起束手无策,不得已请了玄机府供奉。结果……”元宝小说
“如何?”
“道人不想沾染承负,僧人不想沾染因果。”
僧、道修行之人,遍历红尘之后大多离群索居,便是因为佛门讲因果,道门有承负。二者相类又有不同,究其本意都是不想让本心沾染太多红尘烟火气。
薛钊本也不想追究城隍阴兵,便转而问道:“可知这幽魂来历?”
肖玉容道:“这幽魂本是通远门下寻常人家,嫁与永宁军书办陈可为。天成九年,陈可为随永宁军主将张永寿增援钓鱼城。十年冬为流矢所伤……死后魂飞魄散。”
薛钊看向幽魂陈娘子,暗自叹息。夫君随军出征,死在孤城。女子奉养公婆,不料城中大疫,公婆染疫而死。陈娘子怕是也染了时疫,拖着病体在桥边苦等,只盼死前见过夫君一面。
这执念绵延八十一年,至今不曾消散。
“仙长,这陈娘子闺中小字名海棠,死后化作幽魂只在海棠盛开时才出现,也不知是否与这名字相关。”
“嗯。”薛钊摆摆手。
肖玉容松了口气:“小神告退。”
夜游神身形隐去,俄尔背街又响起若有若无的铃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