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不是瓢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迦南小说网https://www.jnweishang.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唔……下次吧。”帕子丢在一旁:“好了,记得冲干净。”
香奴探手在后背上抓了一把,顿时手中多了些泥球。她忽而转过身来,恼怒道:“道士你洗手了吗?”
“嗯?”薛钊暗自吸了口气,又别过头去。
就听香奴道:“哪来的这般多泥球?定是你不曾洗手的缘故!”
薛钊不知如何解释,扭头自行出了屋子,又坐在板凳上,抄起炭条勾勒着女子画像。
六月天、娃娃脸,自山上吹来凉风,忽而便阴云席卷,大雨倾盆。
好消息是这竹屋的屋顶应当修过,是以并无漏雨之处;坏消息是山间积水破开一条水道,就在竹屋前汹涌而过,于是小院里一片狼藉。
薛钊在门前看了片刻雨势,进到屋里瞥了一眼,木桶里已空无一人。四下找寻,却见香奴裹了衣裳趴在榻上酣睡不已。
他略略头疼,过去为其覆了被子。结果被子方才盖上去,香奴便化作了原形。
雨帘渐疏,转眼停歇,又是一轮艳阳高照。
薛钊出得屋中收拾院中的枯枝败叶,遥遥便听得坡下传来吵嚷声。
“……莫说额欺负你咧,额当初借的是米,收回来自然也是米。你这银钱半升米都买不到,糊弄鬼咧!”
“啥?额甚时候说借米还钱咧?李巧娘你莫要冤枉额!”
“来来来,乡党都在,大家评评理嘛。”
隔着几十步,吵嚷声影影倬倬,听不太真切。
薛钊提着扫帚出得柴门观望,便见身前站着牵牛的牛倌儿。那小哥年岁不大,约莫与自己相当,薛钊便悄然凑近。
李巧娘家中围了好些人,齐老做起了和事佬,东说一嘴,西劝一句。
身旁牛倌儿小哥啧啧道:“惹上刘家那仨混世魔王,巧娘这回事情大咧。”
薛钊学着三秦方言接嘴道:“啥事情嘛?”
“噫!啥事情?借粮食嘛。说好了还银钱,狗日滴刘二见银子不值钱了,就逼着巧娘要粮食。”
“哦,她借了多少?”
“没借多少,也就三升……额……”小哥听出不对,扭头看了眼薛钊,顿时骇了一跳:“额地天爷!”
薛钊笑着拱手:“我是薛钊,今日新来此地,小哥如何称呼?”
那小哥眉头一皱,道:“新来地?额跟你说不着!”
“为何说不着?”
“嗤~你个次吗二楞的公子哥,啥时候没都不知道,额跟你说个锤子!”
牛倌儿牵着水牛走了,薛钊寻思了一阵,缀在其后,悄然靠近巧娘的宅子。
抬眼看过去,就见院子里满满当当围着三老四少,齐老端坐在藤椅上,一边是白纱遮面的李巧娘,另一边是三十郎当的粗壮汉子,想来便是那刘二。
齐老发话道:“乡里乡亲,有话好好说嘛。借粮还粮,天经地义……巧娘,我看你晌午刚吃了一大碗饭,你看这粮食……”
李巧娘啜泣道:“齐老,我一个孤女子全靠白果过活。村里与外间隔绝,我……我就只能做些浆洗的活计。”她摊开手,掌中是一些散碎银两:“这些时日就攒下这些,哪里还得起三升粮食?”
刘二一挑眉头:“巧娘这般说,是要赖账?”
李巧娘无助地看向四周:“请乡党帮帮忙,巧娘不怕吃苦……”
那刘二不耐烦道:“这粮食一天一个价,你这女子就算再能吃苦又有何用?依额说,长成这副鬼样子,莫不如死了算咧!一了百了,下辈子那黑印挪到后背上,说不得还能说个好人家咧。”
周遭有人附和:“这鬼样子的确吓人,莫不如死了重来。”
有人驳斥:“呸,莫听刘二鬼扯!他婆姨大了肚子,怕生下个没魂滴肉球球,他是巴不得死人咧!”
立刻有老妇人赞同道:“是咧是咧。那刘家上一辈还只一男一女两口,这一辈兄弟姊妹五个,再让刘家多吃多占,下河口怕是要姓刘咧!”
刘二一看情形不对,当即嚷道:“额可没旁的意思,”抬手一指巧娘:“她这鬼样子死了重投胎是享福。额婆姨大了肚子,额想要男娃,谁要女娃娃咧?”
齐老顿了顿拐杖:“莫要吵吵咧,刘二,你倒是说个主意。巧娘还不起粮食,你要咋样嘛。”
那刘二摸着下巴道:“还不起粮食,那就拿山上滴白果林子抵账嘛。额不多要,一升米抵两亩白果林子。”
“不行!”李巧娘死命摇头。
齐老叹息着劝道:“巧娘,那白果又不能当饭吃,先过了这道关再说嘛。老朽舍个脸面,减一亩林子,你看咋样?”
李巧娘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只是啜泣着不言语。那山上的白果是爹娘留与她的,她又哪里肯抵账给刘二?
林子抵了去,她日后又如何过活?
她心中凄婉,只道生得丑便是错,村中男女老少,无人不欺负她。莫非真要死了重来,才算解脱?
“借过借过——”
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抬头,便见日间说过两次话的公子越众而出,手中还提着小巧的布袋子。
她茫然间,薛钊走到她近前,递过袋子笑道:“午间借了米,险些忘了还。喏,袋子记得还我。”
她懵然接过,低头看了眼粮袋,又痴痴看向薛钊。他那脸上的一抹微笑,便好似破开铅云的万丈光芒,暖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