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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走走停停,三天四夜后,车子停在了一个小镇上,由于剩下的都是蜿蜒崎岖的山路,马车无法通过,所以必须步行了。
这几天,柳长青运转《枯木经》上的口决,总算是让心情平静了下来,开始向引路的老仆打听一些事情,老仆原名周树,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家穷,被卖到秦家当家奴。
从周树口中得知,当年的事和秦家老家主讲的大致一样,除了某些地方有些出入以外,“此人当真心狠,为了所谓的名声,竟然暗中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如此偏远的山野荒村。”柳长青听完周树带着怜悯语气讲完当年的事后,心中暗自腹诽。
晨曦,柳长青就迫不及待的起来赶路了。大半日过后,柳长青终于看见了一个坐落在小山谷里的村落。
不足人高的低矮泥巴墙,一块紧挨一块的贫瘠土地,坑坑洼洼的土路,整个村子加起来也就十余户人家,而村里唯一的水源就是一条两里不到的清亮小溪,好在溪水源源不断,不然真不知道这群村民要怎么活下去。
柳长青和老仆刚走进村子没多久,就被几条土狗围住了,好在它们只敢远吠。
正值春耕,田地里,大人们都带着自家小孩在田里辛苦的劳作,汗水浸透了麻衣。
柳长青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周树后面,种地的农民都对他们二人指指点点,这也难怪,虽然周树穿着普通的仆人衣服,但在村里人看来那也是上好的布衣,而柳长青的穿着和行为举止,分明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这一主一仆一看就不是本村人,所有人都很好奇,这样的少爷怎么会主动走进他们这个旮旯小沟呢?
片刻后,柳长青在一座木栅栏围成的农家小院前停了下来,里面除了两座土墙茅草顶的房屋,就只有一口枯井和土灶,而木凳子也只有一个,园里没有人,想必主人家正在田中劳作。
周树用一口流利的方言向村里人打听,终于在离山脚不远处的田地里找到了曾经的秦家三小姐,只是几年没见,他也有些认不出曾经服侍过的小姐了。
黝黑的四十岁农家汉,穿着件破烂的麻布衣,驼着背,挥舞着锄头挖地,身后跟着一名年龄比柳长青小上两岁的农家少年,提着个竹篮子,往挖好的坑里丢下种子。
一名个子微高偏瘦,穿着灰白脏乱粗麻衣的黄脸妇人,小心的铲土将今年的希望埋好,妇人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熟睡的孩童。
看着面颊削瘦,皮肤黧黑,头发糟乱且半白的妇人,柳长青的眼前模糊不清,紧紧咬着嘴唇,未曾开口。
妇人注意到了田埂上站的两人,虽然她不认识柳长青,可是一旁的正是几年前来看过她的老仆周树,她好像想起什么,浑浊的眼中露出惊喜。
“周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上次拜托你的事成了!”妇人锄头都没来得急放下,就跑到周树旁边,焦急的询问起来,声音沙哑难听。
“这……”周树一脸的为难,说话支支吾吾。
“周叔,父亲他是不是不同意让虹儿回归秦家。”妇人是何等聪明的人,一想起她那无情的一家人,再看周叔的表情就猜到。
周树心里苦啊,哪里是没有同意那么简单,几年前,他念及当年秦韵娇对他这个下人一直还不错,偶尔会来一趟这山沟沟,看望一下她,顺便捎上两个钱,希望能帮上秦韵娇。
秦韵娇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得更好,让周树带话给秦家家主秦洵,希望昔日的父亲能看在孩子也是他的孙儿的情面上,将她的儿子秦虹带离这个穷山沟,回归秦家。
可惜秦韵娇还是没能想到秦洵能有多无情,在听周树讲述了秦韵娇的请求后,得知周树竟然背着他偷偷去看望秦韵娇,不但没有同意秦韵娇的苦求,还不顾多年的主仆之情,命人痛打了一顿周树,可怜周树一把老骨头,被打得躺在床上整整一个月不能下地。
这也是周树后来再也不敢来一里水看望秦韵娇的原因。
周树偷偷瞥了一眼柳长青,小声的凑到妇人旁边说了几句。
满面失落的妇人神情逐渐扭曲,愤怒,眼神变得怨毒,声音尖利刺耳的喊叫起来。
“啊啊啊,你为什么还活着,贱种,为什么、为什么,都是因为你,都是你们我才落得如此下场……
滚,滚啊,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这个死字如同一把利剑,穿透了柳长青的心脏,然后不停的绞,柳长青张口:“…………”
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满口的血腥,头微微向上仰。
妇人不顾周树的阻拦,在地上抓起泥土和石子就扔向柳长青,嘴里不停的诅骂着。
柳长青木然呆在原地,脑子轰的一声,像是天塌一般,一片灰白无光。
妇人顺手之下,居然抓起了地上的锄头扔向柳长青,柳长青如同脚底生根的木人,一动不动,被锄刃砸中了眉头,幸好柳长青修炼过《苦木经》,还服用过大量灵丹,这些都具有易经洗髓,强身健体的作用。否则这一下,柳长青估计得死在锄刃之下。
柳长青觉得眼前血红一片,身体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正好退到了田埂外,栽倒在了田地里。
妇人被自己的失手一惊,失控的情绪终于是恢复了些许理智,想要上前查看一下,可脚步终究只是挪动了一下,就没再动一下了。
挖地的黝黑农家汉从从妇人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当年他娶了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可没少被村里人当面取笑,背地里戳脊梁骨,老父亲更是认为他不孝,丢了祖宗的脸,气得病倒了,没两年就死了。
要不是因为身处这穷山恶岭,他又怎么会为了传宗接代,娶这么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这些年,他稍有不称心就会揍秦韵娇一顿,好在秦韵娇第一年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秦韵娇的处境才稍微好一点。
农家汉看到妇人打伤了富家少爷,知道她闯了大祸,丢下锄头,三步并作两步。
上来抓住妇人的头发就是一耳光,直接就把妇人扇到在地,然后轮起拳头,就打在妇人身上,拳打脚踢下,妇人背上的孩童被惊醒了,哇哇大哭起来,而农家少年看着这一切,眼神木然,好像早就习惯了。
农家汉这才停手,捂着肚子的妇人一听到孩子的哭声,忘记了疼痛,解下背带,将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此刻妇人的心里也是十分难受,后悔。
柳长青满身泥灰、草屑的爬了起来,农家汉跪在地上,至于嘴里说的什么,柳长青耳边嗡嗡一片,什么都听不到,看着眼前的一切,柳长青的嘴角诡异上扬,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像是在笑,还笑出了声。
可是柳长青的眼神无比的悲伤,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落在了风中。
柳长青左手的小手指突然掉落在了地上,然后转身就走了,夕阳中的背影是那样的无助、孤独。
周树还想上前留住柳长青,可是天空中突然落下一个黑影,竟然是只硕大的乌鸦,它张开翅膀挡住了周树的路,红亮的眼珠盯得周树和农家汉是背脊发凉。
直到柳长青的身影消失在茫茫苍山中,乌鸦才展翅飞走,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
白天黑夜,柳长青不知疲倦的走,唯有小黑一直跟在身后。
不知过了一天,还是两天,又或者是三天、五天,柳长青眼神空洞,一脸死灰的走到了一座石亭,然后两眼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亭子旁边卖凉茶的须发半白老者看见了满脸血污,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少年,叹了一口气,然后招呼铺里的小伙计将柳长青抬到了铺子里。
老者让伙计掰开柳长青的嘴巴,给柳长青喂下了几口凉水,然后用力的掐柳长青的人中。
柳长青的眼皮微动,模模糊糊的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孩子,孩子,感觉怎么样了?”
“伙计呢,死哪去了,添茶水啊!”
“诶,来了!”
…………
柳长青撑起沉重的眼皮,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可惜他声音太小,细若蚊吟,老者根本听不清楚。
“孩子,别说话了,好好休息,看你这样,哎,真让老汉心疼。”老者慈祥的说道。
过了片刻,一只乌鸦叼着一串红色浆果,在天空中盘旋了一会,终于发现了躺在凉茶铺子里的柳长青,落了下去。
刚一落到柳长青身上,小黑就扑腾着翅膀,哇哇大叫,驱赶老者。
柳长青想伸手制止,可惜浑身难受无力,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见老者走开了,小黑才衔起一块红色的小浆果,塞到柳长青的嘴里。
柳长青嘴唇微动,浆果在口中爆开,甜而多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