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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圆夜,对于时运和玲珑有心来说肯定是美好的一夜,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一夜却是不愿再回忆的血色之夜。
酒仙剑庄,天下剑客心驰神往的圣地。
在当前这个由海心城掌控大半的江湖,能同海心城抗衡的势力或者门派并不多,灵停道苑算一个,靠的是齐天星,酒仙剑庄也可以算一个,靠的是历代酒仙与剑仙。
从历代这个字眼就可以看出,酒仙和剑仙指的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身份或者是称谓,这个称谓世代传承,自千海盛世之前就已经开始,两种仙,走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剑道。
得酒仙者,剑意最盛,不探究招式巧妙,往往只出一剑,但携着磅礴剑意,一剑胜过万剑,剑意所及之处,自成神明,一剑定乾坤。
得剑仙者,剑招最绝,人剑宛如一体,虽然心中没有明确剑招,但出手便可对敌随机应变,仍然是千变万化。敌有十招,我有百招可破,敌有百招,我有千招可破,敌有千招,我便有万招可破,每一剑,每一招,都包含宇宙自然万千真理。
酒仙与剑仙虽然只是酒仙剑庄自己定的规矩,但考虑到其在江湖上的地位与声望,也就在整个江湖沿用开来,成为江湖公认的称谓。
尤其自千海盛世之后,当世登玄武者不论如何更替,酒仙剑庄的两仙始终占上两席,也就更加凸显了两仙称谓的分量,这片江湖,只有酒仙剑庄的两仙并列剑道第一,无人胆敢质疑。
而在今夜酒仙剑庄的大门前,所有弟子将此处团团围住,只为阻拦一个人。
这个人一袭白衣,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手持青色三尺剑,俊俏的脸庞面色如冰,仅仅只是向前踏出一步,门外一众弟子的佩剑便嗡嗡作响,震颤不止。
酒仙剑庄弟子自幼便开始习剑,手中剑无一不是伴随自己多年,不说已经同自己心神合一生出剑灵,但独属于自己的那份剑意总是有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场的不少人能够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剑已经渐渐不受控制,甚至要向眼前这人屈服。
见状,不少人心生退意,但这也不能怪罪他们。毕竟他们这次要拦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世剑仙,是年仅二十六岁,凭借区区苍穹境修为却连战李太清,十方瀚渺,北斗光明,齐天星这四位登玄,还胜过其中三人的天下第二,李诗怖。
没有人敢挑战剑仙,对于酒仙剑庄的弟子来说就更是如此,剑仙这个称谓在他们的心中就代表着剑道之极,宛若神明。李诗怖进一步,门外弟子便被那强盛剑意逼得退一步。眼看李诗怖就要走出酒仙剑庄的大门,一位白发老人立于众人的最前列,提剑指向那青剑白衣的剑仙。
“即使庄主不在,我们也必须拦住李诗怖。如果将这走火入魔的剑仙放出去,必为天下带来劫难,到时我们酒仙剑庄又有何颜面在江湖立足。所有弟子听令,结静夜剑阵。”
老人以自己为阵眼一马当先,其余弟子对这五大剑阵之一的静夜剑阵也是了然如心,按照剑阵分别站位,随即将剑竖直举过自己身前。从半步超凡到半步登玄,这一代酒仙剑庄习武的共有二百十五人,除了走火入魔的剑仙李诗怖,以及前日起不知去向的酒仙李太清,剩余的二百十三人都在此处,共结静夜剑阵。
静夜明月,困神缚天。
二百十三人虽未直接出剑,但共使酒仙剑庄世代传承的春秋大梦剑意,携着灵气一同逼向李诗怖。寻常武者只要被此阵困住,手动便切手,脚动便断脚,胆敢做出任何动作,都会被剑意织成的凌厉剑网所粉碎。
可阵中的李诗怖仅仅只是又迈出一步,甚至手中青莲剑仍未出鞘,剑阵中心的二十位弟子便吐血倒地,使得剑阵被破。身为阵眼的老人没有慌乱,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寄希望于单靠静夜剑阵将李诗怖困住。
老人将剑举过头顶,朗声道:“结飞瀑剑阵!”
所有酒仙剑庄弟子听到号令后动作整齐划一,同老人一样将剑举过头顶,随即松手运转灵力,御剑飞天,除了在静夜剑阵中倒地的二十人,一百九十三把剑直直刺入夜空,汇成一道银色洪流,犹如万丈飞瀑向着李诗怖的头顶落下。
九天银河,直落千里。
然而,剑仙仍未出剑,只是又走了一步。
飞瀑剑阵砸向李诗怖的青莲剑意,就像是砸在一块坚硬磐石上,无法撼动其分毫,那银色剑芒反而寸寸崩裂。李诗怖振臂一挥,竟将整个飞瀑剑阵调转方向,空中飞剑反倒是携着李诗怖的剑意四散而去,这一次不仅仅是有人负伤倒地,更是有人被四散的飞剑一剑穿心,丢了性命。
白发老者无暇去看到底有多少酒仙剑庄的弟子死在了这一剑下,他召回空中飞剑,再度发声。
“结白帝剑阵!”
还能够行动的酒仙剑庄弟子强行平复体内翻涌的气血,忍受着青莲剑意在身体中窜动的疼痛,他们咬着牙站在白发老者的身后,将剑尖指向他的背后。
白发老者双手持剑,吸纳着身后酒仙剑庄上百弟子的灵力与剑意,随即举剑,挥剑。
白帝一剑,剑开天门。
这一剑的威力足以媲美酒仙的全力一剑,也逼得李诗怖终于拔剑。
然而李诗怖是酒仙剑庄成立至今最特别的剑仙,他虽然被称作剑仙,可实际上修的却是剑意,与剑仙真正的评判标准并不相符。但他所修习的剑意是自创的青莲剑意,而不是酒仙剑庄传承的春秋大梦剑意,再加上连战四位登玄的傲人战绩,也破格成就了剑仙威名。
面对白帝一剑,剑仙李诗怖也仅仅只出一剑,朴实无华的一剑。
在这一剑下,老者手中的剑断了。
老者是李太源,半步登玄修为,是酒仙剑庄在两仙之下的最强者,也是曾经最接近剑仙的人。如果没有李诗怖,这位已经古稀之年的老人应该才是第三位剑仙。酒仙剑庄一年只为最出色的十位弟子铸剑,李太源的剑是他在十六岁那年获得的,名为云海。但这柄跟了李太源五十多年,可以记入酒仙剑庄名剑簿的云海剑,就在李诗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剑下断了。
李太源看着手中断剑,发疯似地狂笑,剑仙被夺,现在就连爱剑也被夺去,他望向李诗怖,双眼通红。
“师伯,快走吧。李诗怖走火入魔,灵力逆行,功力大增,恐怕已经有了登玄修为,庄主不在,我们根本不可能拦下他,只会白白送掉大家的性命。”
一名年轻弟子知道白帝剑阵被破,就没有再拦下李诗怖的手段,一边苦苦劝说,一边拉着李太源想要撤走。可李太源却是将那年轻弟子的手臂甩开,嘶吼着用手中断剑向着李诗怖刺去。
在李太源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到了很多,但最多的还是自己没有能够成为剑仙的遗憾。酒仙剑庄虽然是江湖名门,但其中弟子只钻研剑道造诣,不问江湖,确实有几分出尘脱世的感觉,可要说除了剑之外还有什么能够令他们在意,也就是这酒仙和剑仙的名号。
有多少人为此穷尽一生,李太源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在剑招使用上颇有独到见解,又对剑招变化甚是痴迷,也就愿意下苦功夫钻研,因而十六岁就已经在酒仙剑庄中负有盛名,可惜生不逢时,同辈之中有一位叫做李太霄的剑道奇才胜他一筹,接替李玉浊成为千海盛世第二位剑仙,这是李太源第一次与剑仙错过。
剑仙不死,就永无下一任剑仙。李太源虽然与李太霄同辈,但也没有彻底消去心中对剑仙的渴望,因为他知道,只要他的命比李太霄长,那下一任剑仙就是他的囊中之物。虽然那个时候的自己也已经垂垂老矣,但只要身负剑仙之名,哪怕只是一天,一刻,此生都将没有遗憾。
他本以为上天没有辜负他的等待,李太霄确实先他一步驾鹤西去,但又像是命中注定,李诗怖横空出世,他第二次与剑仙错过。
输给李太霄,他认,但输给一点剑招都不通的李诗怖,他不认。他质问做出决定的李太清,但他的这位多年好友,亦是酒仙剑庄庄主和酒仙的李太清却冲他摇了摇头,只是沉沉说了一句。
“如果让李诗怖背上剑仙名号,他将会是酒仙剑庄自古以来最强的一位剑仙,并且是真正的剑仙。”
李太源妥协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修行不够,不能像李太清那样参透李诗怖这个人,更因为他为酒仙剑庄操劳一生,已经把剑庄的未来看得比自己更重。酒仙剑庄自古以来的最强剑仙,实在是太令人期待了。
但是在这最后关头,李太源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做出的一切让步,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让酒仙剑庄丢尽颜面的魔头?
不管是除酒仙剑庄的魔,还是除自己的心魔,李太源都不再忍耐,去他的大道大义,去他的剑庄未来。李太源要在此证明,他有资格成为剑仙,他更要亲手除去面前这个魔种,登上第四任剑仙的宝座。
李太源的思绪到此为止了,他的死相并不好看,整个人被李诗怖一剑拦腰斩断,如他手中的那柄断剑云海剑一般,上下断成两截。他的上半身落地,数息之后才咽气,那血淋淋的上半身仍然是直直地对着李诗怖。可李诗怖却对他并不在意,像是随手拍死个虫子一般,始终没有看过李太源一样,他的眼中只有前方,只有酒仙剑庄的大门。
直至此刻,酒仙剑庄的一众弟子终于没了拦截李诗怖的念头,纷纷向着两侧退去给李诗怖让出一条路。李诗怖也没有去追,只是径直走着,就这么走出了酒仙剑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没有人知道剑仙为什么入魔,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