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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敬之一手倒提金睛水蝯,一手托着巫女神婆,双脚不停狠狠蹬踏,半晌之后终于冲破江面、重见天日。
此刻洵江两岸早已是人头攒动,远处还有人络绎不绝地赶来,见到齐敬之几人踏水而出,登时群情耸动、喧哗四起。
然而随着少年刀客一步步踏足江岸,不少人都看清了他的青鬼面甲,看清了他手里那头身躯干瘪、气息微弱的金睛水蝯。
呼喝议论之声渐渐弱了下去,终至于鸦雀无声。
神婆跌跌撞撞地走出两步,忽地没了骨头一般软倒在地,嘴里哇哇地往外吐着浑浊的江水。
在她前方不远处,十几个伤者横七竖八地躺在江滩上,几名医者正围着这些人忙前忙后,该上药的上药,该包扎的包扎,该打夹板的打夹板,看上去极是忙碌。
这些医者当中既有正儿八经的坐馆大夫,也有走江湖卖药的游方郎中,显然曲阿镇左近能看病治伤的都被叫到这里来了。
齐敬之举目环顾,见围在岸边的百姓们虽然都默不作声,脸上表情却是各不相同。
他们大多不敢正眼看银甲鬼面的少年刀客,便将目光投向了金睛水蝯。
诡异的静默之中,有人目露愤恨,有人一脸快意,有人心生恐惧甚至悄悄朝身后的人群里钻去,更多的人则是好奇与兴奋,一边伸长脖子一边翘着脚往前头挤。
这成百上千的目光汇聚起来,似乎变得极为沉重。饶是性情凶残乖戾如金睛水蝯,竟也感到了几分不自在,身躯微微扭动,更将那双金色怪眼闭了起来。
齐敬之上前几步,右手一松,任由金睛水蝯落在地上,与一名满头血迹的船夫并排躺在了一处。
见到这一幕,安静许久的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打得好!」
话音落下,围观众人安静了一瞬,忽然就山呼海啸、喝彩如雷。
齐敬之不由讶然,当即朝人群抱拳一礼,立刻又引得一片叫好之声,自近而远、许久方歇。
韦应典与獭公快步迎了上来,前者神采飞扬,后者面带忧色。
韦应典手里端着一碗黄酒,一边走一边大声笑道:「贤弟打得好!这些水神跋扈已久,每年给礼部出难题最多的就是祂们,但凡大一点儿的水府就没几家不逾制的,如今竟然还敢肆意欺压百姓,早该得些教训了!」
他说着,将酒碗双手递向齐敬之:「方才未及为贤弟壮行,如今便以这碗曲阿黄酒恭贺贤弟凯旋吧!」
齐敬之亦是双手接过,酒碗递到嘴边一饮而尽,脸上的青鬼面甲竟是全无阻碍,看得韦应典啧啧称奇。
一旁的獭公则是先弯腰看了看金睛水蝯,见它虽然形容凄惨,一时半刻却还死不了,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他直起身,半是庆幸半是惋惜地道:「总算尊驾出手有分寸,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韦兄稍待,等了结了此事,再与老兄痛饮!」
齐敬之将酒碗递回给韦应典,向獭公笑道:「年幼不敢称尊,獭公还是叫我齐敬之吧。眼下双方伤者遍地,实在不便到郡里报官分说,县里怕也做不得主。还要劳烦獭公设法知会郡守、镇魔都尉和洵江水神,让这些大人们来此共议一个章程出来。」
「齐某今日就在这里坐等,一应后果我自担之,绝不拍拍屁股就跑,让曲阿镇的百姓平白受了牵累。」
说罢,他就自顾自去寻了一块方石坐下。
「贤弟说哪里话!」
韦应典跺了跺脚,立刻跟了上去:「洵阳郡是愚兄的桑梓之地,贤弟为我乡中父老出头,事后怎能让你一肩承担?还是那句话,若是江神降罪,愚兄愿与你共担之!」
獭公也跟
了过去,摇头道:「那些大人怕是不会来!先前老朽就曾说过,曲江后湖的湖神之位是朝廷在洵江一系布下的棋子。」
他说着,目光投向一旁地上的金睛水蝯:「它与老朽这个守湖人自然就是江神与湖神的棋子。如今我们这些棋子未损,脸皮还没真个撕破,此事就算不得闹大,背后的执棋人又怎么会亲自下场?」
齐敬之闻言一怔,指着金睛水蝯问道:「这也叫未损?」
他又指向那些伤者:「这还不算闹大?」
獭公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棋子之所以是棋子,只是因为身处棋盘,站住了当初执棋人落子的位置,眼下棋子尚在棋盘、一子之地未失,自然便是未损。」
「这一江一郡之间的默契打破容易,再想修复可就难了。那些大人要么一起来,要么一个都不会来,起码在事态明朗之前,怕是没人会因为老朽的一声传信就贸然前来。」
獭公同样伸手指向那些伤者:「如今只伤了这么点人,而且还只伤不死,无论如何都算不得闹大……」
一旁的韦应典毕竟做过京官,见识颇为广博,一听之下就明白了獭公的意思,只不过看向对方的目光里就不免带着狐疑,当即出言打断道:「好一个事态明朗之前!獭公不会是想撺掇着我兄弟把那孽障给……」
韦应典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样一来洵江水神的棋子可不就损了么?事情闹大了,可不就明朗了么?那些大人自然不能再装聋作哑,必定要心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这是什么话?老朽岂是那等居心叵测的小人?」
獭公闻言不由气结:「若是齐小哥先前基于义愤,或在船上、或在江底,一时失手杀了这位神仆,多少还情有可原,郡县诸公和镇魔都尉尚能代为转圜。如今再要动手,咱们可就不占理了!当真不怕江神一怒,来个洪水滔天、糜烂百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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