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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仕林移开手,袖边开了一道口子。
“这么大的人,还这样粗心,让人看见,该笑话了。”媚娘自腰间荷包内取出针,捻线穿引后,拉起他的袖口缝补。
“不知何时漏的线,我也没太在意。”他仍是尴尬一笑,脸红到耳根,抬眼见媚娘专注的神情,暗想当年,她曾冒险绣下西湖十景,暗示雷锋所在,用心之苦怎可淡忘?那双历经轮回的手,纤尘不染,依旧为自己忙碌,何德何能?他想紧握,便紧紧的握住了,可他想的是,一辈子。
收了线,低垂的眸子已是雾气蒙蒙,快要坠落的隐忍,让她无法相视。仕林抬手,提起她的下颚,泛着晶莹的双眼凄凄的看着他,憋得泛白的唇微微发出极弱的呼唤:仕林。未等泪落下,他心疼的将她抚过,靠在肩上,十指深入发间,紧紧缠着彼此,沉默着,依偎着,无力的呢喃。
“明天……。”
“明天回去,要活着回去,答应我。”刻意堵了他的话,明显感觉手里渐松了下,又紧了,媚娘直起身子,见他眼眶泛红,眉头聚蹙,急得伸手想去抚平,却又被他握住,按在心头。
“我是说你,你以后,哎……。”放开她,仕林站起身,走到树旁,一手拍在树干上,便放开了嗓门怒吼着:
“上天容我这几年光景,早该知足。我欠许家的,就算要我死,也毫无怨言,哪里还想有以后呢?”媚娘跪坐在地,盈盈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湖面,仿佛要把所有委屈全体沉入。
“自从上次醒转之后,你总是这样自责,好像自己命不该有,可知你前世行善积德,历经磨难才有得今生,怎么不为自己好好珍惜?你纵然是为我,可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千方百计的找你,又把你害到何种地步。你如此的与世无争,却因我再次被俗事牵连,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泛险,什么也做不了,天何苦要这样罚我,这样折磨你。我恨天,恨它既施仁于人,又要把人逼到走投无路,非要活活的拆散才肯罢休?”他涨红了脸,青筋爆出,隐忍之力发在指上,掐进树皮缝隙里,恨不能撕开命运这张看似风光实则虚空的假面具。忽又使了全力击打树干,奔溃得将压抑已久的满腔苦楚倾泻而出。
听得锥心又惊心,泪水已蜂拥夺眶,媚娘踉跄着飞扑到他身后,双手紧扣住他的双肩,梨花带雨的脸贴在他背上。
“仕林,别说了,这是天意,是我的劫数,我们争不过天的。当年你爹娘没有逃过一劫,何况是你我呢?就算我是凡人,依旧是伦理不容,你无法遮住世人的眼耳,也不能一直不回家呀。其实我心里很内疚,好怕自己误了你,在未触怒神明之前,让我安心的走,好不好?”
“不……不好。”仕林转过身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环住那娇软的身子,整张脸埋进了她的发间,由外至内,不争气的泪渗透入心。
“仕林,听我说。世间情缘聚散无常,红尘岁月终有时尽,天涯海角,我们就这样彼此想着,念着,直到发白、苍老、归土。到了阴曹地府,不喝孟婆汤,不经轮回,我要永远记得,生生世世不忘,这样与你的厮守才是长长久久。”这番深切的话,如软韧绕心,揪扯得他更无力反驳,只怔怔的望着。
“为何我就拗不过你的固执,对错都要依你呢?就算不喝孟婆汤、不经轮回、奈何桥上,也是我们一起走,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不可以,你是天神下凡,受天命、担重任,要正道归真。即使我们终究神鬼殊途,只要能想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媚娘突然紧张的抬起头,汪汪泪眼惊恐无助,抓着仕林的衣服拼命摇头。刚一说完又被他深深的拥入,那几乎碾碎的呼吸令四周越发寂冷,炽烈的心跳交缠着不愿分离。
“媚娘……媚娘……”
暮色初升,炊烟缭绕,林子迂回着离伤淡雾。紧紧牵着的双手,一前一后,步出道口,她将那枚珠花握在了他的手心里,一手抚上他的脸颊,微红的眼弯如明月,流动着几世的眷恋推出一丝笑意。仕林双手覆上她的提至唇边吻着,又吻着,才轻声道:
“为了我,保重自己。记住,你不会是一个人。”
“嗯。”媚娘重重的点头,烙印在心。抽刀断水谈何容易,亦如当年舍命那般,毫无犹豫的抽出了双手,转身奔出了林子。
瞬间,仕林软了身子,大脑一阵晕眩,魂追着前方已模糊的背影,四肢不受使唤,定定的站着,看着她又一次的从自己生命中离开。脑中想起了多年前失去她的那个夜晚,素贞的一番劝慰。
‘她走了?’仕林看着素贞递来的珠花,了然于心。
‘嗯,这是她留给你的。’仕林缓缓接过,仿佛还带着温度的珠花,几番辗转,又回到了手中。物在人在,此情不忘,媚娘的用心良苦他又何曾不知,在历经了生离死别后,一切好似周而复始的梦,相遇、分离、轮回、再度失去,即使苦苦挣扎,也只想看到她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安然,难道是这份奢念被上天洞悉了,才遭遇这般活生生的折磨?
‘仕林,听娘一句,缘分将尽,莫要强求。你与她纵有三世情缘,可天命难为,终是镜花水月,何苦执着又累及他人?媚娘如此顾全大局,你也该释怀,就算是为了她最后的心愿,不是吗?’
‘只要她平安,我别无所求。可是娘,我与她是缘分将尽,但命运真的就这样放过我们了吗?’仕林含泪的眼直盯着素贞,如透明的光照得心事一览无余,这过人的预知和痴情的梗最是令她担忧。
握着珠花的手心同样传来刺骨之痛,现在想来,心头的预感是要应验了吗?难怪当时母亲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紧紧的抱住自己,生怕失去的迫切感让他怀疑母亲是有所隐瞒的,可他没有再问,无论结局怎样,这是他的决定,必将由自己来承受。
药师府的垂幔帐子外,千年杏树开了花,浅粉色蕊瓣布满枝头。微风过,成片晃动,又晃了晃,飘下几朵,惹来一连串银铃似的笑声。
“呵呵……”小杏果摇动身子,猛力挣扎几下,拧断了藤蔓,呱呱坠地。红光乍起,她弹跳着进入屋内,躲在幔子后面,光晕渐大,从后探出一张粉嫩的小脸,忽闪着铜铃似的大眼偷看里屋书桌前作画的许仙,小手捂着嘴,轻轻的靠近。许仙刚一抬头,她便飞速躲到镂花门框边。
“出来吧,我早看见你了。”
“爹~”小杏果高兴的蹦到许仙面前,被他抱起坐在膝上。
“这是谁呀?”她指着画中的人问道。
“是……”
“仕林哥哥,对不对?他在哪里?”
“在这里。”许仙拉起她的小手,放在胸口。小杏果感觉到心脉律动,兴奋的扬起脸袋。
“在这里?就像我一直住在树上吗?”
“对。”
“唔~~,我也要住这里。”小杏果嘟起嘴,点着许仙的胸口,摇头撒娇。
“好,你也住这里。你……,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名字?”
“嗯……改一个字,就叫心果。”
“心果?”
“心果,心中因果,知善积厚,避凶、化吉。”他盯着画纸上,仕林的摸样碎碎道,执笔写下了这两个字。小杏果似懂非懂,拿起纸用稚音读出:
“心果、心果。”
许仙低头看她,天庭饱满、眉清目楚,五官精细。发系盘团小纠,坠几条丝带,一身淡粉色半臂襦裙,胸前佩戴着一块白玉佩,宛如菩萨身边的童女,好副剔透、无邪的摸样。在天上,有这样一个玲珑活泼的孩子做伴,让他思儿的心绪稍感宽慰。
“来,爹教你写。”
门外,素贞见此温馨一幕,眼中泛酸,深知许仙抱憾在心,便退却了脚步,暂不去打搅。手指一朵祥云,驾去了广寒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