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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一片喜气洋洋,鼓乐喧天,鞭炮声声。
内堂上太夫人面色虽然也笑着,却时不时看一眼盛氏,自从诰命宣了以后,太夫人就让人给盛氏设了座,笑着道“既是得了皇上恩典,今天就是你的大日子了,自然是要贺一贺的,阖府上下且赏起来。”
“只是这诰命来得突然,却不知是如何来的”
盛氏虽也错愕,但却也不知,只是摇头道“儿媳不知。”
白氏笑道“这诰封是要请的,想来是公爷给弟妹请的封。”
盛氏面上却无喜色,她接了旨,心里也猜测是不是丈夫请的封,突然请封,是又有什么天大的事要求自己她心中惊疑不定,看了眼坐在下首的几个小辈,许菰正坐在那里,面色一派沉稳,斯文如玉,许莼坐在旁边,看起来也是心神不宁。
难道是要为这个庶子谋前程,所以先给自己点甜头盛氏心中猜测不休,但如今许菰已得了举人功名,若需要自己,难道是婚姻了难道是要自己出许菰的聘礼但许安林一贯没脑子,只会一味贪花好色,这事情若是太夫人都不知道,那就确实不解了,若只是出些银子,也还罢了,就怕想要谋更多。
太夫人看了眼白氏道“这么大事,老二怎没和我禀报咱们府上已有两个诰命,如今又没有什么功劳,贸然请封,极易招祸。你从商贾出身,不知道京里规矩,请封总得选个好时机。或是皇家有喜事,或是府里有些建树得了皇上的眼,这时候请封,才是稳妥。你本就是国公夫人,诰命是迟早的事情。原本我已打算好了,明年荪哥儿入闱,若是侥幸得了名次,正好以此为由替嫡母请封,最妥当不过,你们如何按捺不住”
她面上已罩了冷霜,盛氏确实早已知道这个婆婆总是要拿捏自己的,这个诰封被压了多年。总说要选好时机,一拖拖了十九年,她早已不放在心上,如今虽然得了诰封,婆婆少不得还要拿捏一二,省得以后使唤不动自己这个媳妇,她木着脸道“母亲教训得很是,只是这诰封究竟谁请的,媳妇确实不知,国公爷并未说过此事。”
白氏笑了声“想来是二弟心疼弟妹,自作主张了。论理弟妹嫁入国公府也十九年了,操持家务,服侍母亲,相夫教子,请个诰封原也是应当的。只是不该不禀过母亲便请封。弟妹毕竟商户人家出身,不知道勋贵诗礼人家,最是看重这礼的。虽说母亲慈爱,自然不会和那等乡野妇人一般,动不动去官府告忤逆。但这无告高堂,便越过母亲为妻子请封,到底在孝行上有亏,哪里瞒得过京里的人家弟妹是拿了一品诰命了,却只会害了菰哥儿和莼哥儿,尤其是菰哥儿,明年便要入闱了,若是被御史知道,参上一本轻则考上了也被黜落,重则甚至连诰封也会被回收的。”
许葵捂着嘴惊道“母亲说的难道是乾道年间那个新科状元因忤逆被褫夺功名的事”
太夫人冷笑了声“本朝以孝治天下,你们年轻人哪里知道厉害只贪图那名头好听,却不知道咱们这等人家,每走一步,那都是要仔细绸缪的”
她揉着心口,仿佛被气得不行“去请国公爷进来,我还在呢,就已没把老母亲放在眼里,日日吃喝玩乐不提,如今连诰封也当成寻常玩意儿来讨媳妇欢心了,祖宗传下来的爵位,迟早要坏在他手里”
她动了大气,盛氏只好站了起来默默无言。嫡母起身,许菰、许莼以及许薇、许蓉两个庶女也只能站了起来听训,却也都不说话。许莼倒是知道自己父亲糊涂混账,却又事事都听祖母的,倒不至于会做出自作主张为母亲请诰封的事,但他也知道但凡祖母教训母亲时,自己辩解一二,祖母只会更生气,罚母亲更重,只能忍着看到底是怎么来的诰封。
太夫人正一迭声叫人去请镇国公时,镇国公许安林恰好就从外边走了进来,他亲自去送了苏槐出去,回来便听到下仆传话说太夫人急着见他。
他也正有事要说,便连忙进了来,太夫人一见他便厉声喝道“我还没死呢你就瞒着我向朝廷请诰封”
许安林一懵“儿子不敢不是儿子请的封啊。”
太夫人满腹怨言被堵了回去“不是你是谁”
许安林脸上又带了些骄傲“刚刚我也奇怪,送苏公公出去的时候,看苏公公和气得紧,这才悄悄问了。苏公公说啊,这是嘉赏盛氏教子有方的。”
太夫人心中一喜,看向许菰“难道是菰哥儿才名得显”
许安林连忙摇头“非也非也,是莼哥儿,据说是知道工部那边造船银钱不够,主动捐了十万两白银给工部造船,皇上知道了十分嘉许莼哥儿忠义之心,便给了盛氏一个诰封。”
满堂寂静,都看向了许莼,许莼听到十万两白银,也是脑筋一懵,许葵已吃惊道“莼哥儿有这么多钱”
许安林尚且未觉,也是有些酸溜溜道“可是,我也是说,莼哥儿手也太散漫了,当然忠心是忠心的,为朝廷做事么,但是十万两白银这是皇上知道了呢,若是皇上不知道呢岂不白捐了也没和家里商量商量”
许莼心里已知道定是那天那个孤高如鹤的男子替他捐的,他明明是替他赎身,他不要,却替他辗转捐了出去,换了母亲的荣封他胸口一阵翻腾,酸涩中又带了一丝甜他看不上我,十万两白银说不要就不要,但是又为我考虑至此。
太夫人看他只是呆愣愣的,脸上倒是慈爱嗔道“原来是莼哥儿大了,知道报效朝廷了只是适才听我教训你母亲,怎的也不说倒让你母亲白白受了委屈。你哪里弄去那么多银子捐”
许莼这才回神过来,勉强笑道“百善孝为先,祖母教训母亲,做儿子的自然也是有不是,怎敢说个不字适才不说,实是孙子也不知道母亲的诰封是为着这一桩事,这实是误打误撞了。原是前些日子柳升介绍了位兄台与我认识。那位兄台为人轩昂,十分高洁,我想要结交,听说他最近办差,正需一笔银子解困。可巧手里有着从前外公给的十万两银子在宏昌钱庄的刚好到了期,便给了他扶忧解困。却并不知原来这位兄台办的差使却是为朝廷造船,阴差阳错,让母亲得了诰封,实在是喜事。”
许安林一击掌“岳丈实在是太宠你了些你这位兄弟看来是为朝廷办差造船的了,却不知是哪家子弟,我们正好结交感谢一二。”
许莼脸上一滞,结结巴巴道“这位兄台性情高洁孤傲不喜应酬”
许菰难得地开口道“父亲不要着急。十万两白银,这位高人一文不贪,都捐给了朝廷造船,又给母亲谋了诰封作为报答,想来确实是性情高洁之人。如今急着结交,过于热络,恐怕倒落了俗套,不妨之后办个文会诗会,请二弟请了他来,徐徐图之,慢慢结交为好。”
太夫人接口道“不错,只看御前苏公公如此热情,此人定然手眼通天,不可上赶着,倒惹恼了他,我们徐徐图之”
许安林一贯听太夫人的话,便道“好,那就以后再说,再说柳升居然能认识这样的人脉看不出,看不出啊。”
许菰道“只怕不是柳升寻到的,是别人知道二弟手里有钱,柳升不过是牵线搭桥的罢了。”
许安林搓着手道“是啊,十万两”他舔了舔嘴唇看了眼盛氏“实在太多了些,岳丈怎么把这许多钱给小孩子拿着”他又没心没肺对许莼道“莼哥儿既然手里如此宽裕,正好为父最近修了园子手头紧,不若也挪给为父几万两”
许莼笑道“父亲开口,原不敢辞,只是儿子确实手里也只有这十万两,是外祖父陆陆续续这些年给的,孩儿没用都存着,利滚利出来的,原是看着那位兄台为人实在高洁,这才仗义疏财了一回如今看来能换母亲的诰封,这十万也很值了,旁人若是想找这门路,还未必能找到呢。”
值个屁
一时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许莼满不在乎天真的神情,全都心里暗骂,十万两白银一个板上钉钉的诰封而已论理国公夫人,原本就该有一品诰封,没有请封,只是因为因为许安林承爵太过突然,没有成婚,之后太夫人故意压着没有请封,只要请封,迟早的事
就白白花了十万两白银换这个十万两若是运营得当,搭上苏槐公公这条线,明明可以换更多的人情,更多的东西
太夫人一时心里十分懊悔,又瞪了眼盛氏,只觉得果然是商户人家出身,教导得孩子眼皮子也如此的浅
她心下十分不舍,但面上却仍只能忍着心疼道“莼哥儿也是一片孝心,既搭了这样有用的线,可就得好好把握住了,不可断了交,有机会,便把菰哥儿也带上,毕竟立刻便要入闱了,来日为官,也是极好的人脉”她一眼看到许葵殷切看着她,便也补上“还有韩家姑爷,你大姐姐也不是外人,你须得知道,咱们一家人,同舟共济”
太夫人絮叨了一回,露出了疲倦之色,便命盛氏带领小辈们都出去了,只留下了白夫人仍伺候着太夫人躺下。
太夫人斜靠在大迎枕上,满脸疲惫“你也回去歇着吧,今天真是累到了。”
白夫人看着太夫人的脸色,带了些紧张“母亲还真的信了莼哥儿一个人能做这样的主十万两白银哪家富豪能让不懂事的孩子拿那么多钱”
太夫人淡淡道“盛家就是那么有钱,海上巨贾,不然你以为我当初怎么巴巴的为老二求娶。当初老太爷被人嫁祸,上百万的大窟窿填不上,不是我出主意给老二娶了盛氏来家,如今早已破落户了。一个将来能承爵的亲外孙,那边自然当宝贝疙瘩疼着,十万两算什么,我听说盛家在京里的银庄,莼哥儿一直能凭印信支取银子,和他们家的少爷一样份例的。”
白夫人心下酸道“是媳妇眼皮子浅了,只是可惜,早知道有这般好的路子,若是换上别的什么,譬如户部那边的盐铁茶专营的条子,转手便能卖出去,又或者在工部谋个实在差老二家的就为了这诰封白贴了这十万两”
太夫人道“眼光放远点,盛家那边为了这个爵位,还能出更多钱。这应当不是老二媳妇的主意,莫说她,便是你我,也找不到这样的路子。捐钱就能搭上皇上跟前掌印公公的线,哪有这般好事呢。应当就是菰哥儿那边说的,不是莼哥儿运气好撞上的,是别人惦记上了他的钱,这才牵线来的。想来到底没好意思白拿银子,才给了个诰封意思意思。大概也是露一手,等着后边的,这事得掌着,莼哥儿到底养得天真了些,倒是菰哥儿看得明白,且先结交着吧。”
白夫人迟疑了一会儿“那这过继的事”
太夫人皱了皱眉“你急什么,有我掌着。你也看到了,盛家钱多着呢。商贾之家,利益为先,要不是个爵位在这里吊着,哪里肯大把银子送国公府里使你们这些年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这上头来,若是现在就急着吧菰哥儿过继给你,那不得正经分家分出去了你们吃什么就算菰哥儿能考上进士,得了官,那也不过是六七品的小官,还得多少年磋磨历练呢。没有母子名分,老二媳妇怎么可能还出钱帮扶此事还得慢谋。你不要急,自有我替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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