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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错。
阿兄被刺了十二刀,但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不日即将回京。
他回来那天是昏迷着的,太医出宫替他诊治,她凑上前,想看一眼阿兄,凑得很近了,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那么没用,却有人会认为她可以带来富贵,真是可笑。
太医说阿兄不行了,活不过这个春天,她不信,衣不解带地守着,阿兄醒了,敲了敲她的脑袋,骂她傻,她只是默默掉眼泪,说:“对不起。”
若是没她拖累,恐怕他早就平步青云了,她分明是一颗灾星。
“阿兄,我有中意的人了,等你好了,代我去说亲,好不好?”
阿兄笑着说好,问她是哪家的公子。
她随口说了句九皇子。
那是陛下最得意的儿子,先太子被废黜后,最有希望的储君人选。
阿兄不合适和任何朝臣站在一条线上,若非要站队,只有皇帝是最合适的人选。
阿兄愣了片刻,大约是猜到了些什么,抿着唇,很久都没有说话。
阿兄再次提了辞官归乡,称自己恐没几天可活了,想携妹归乡养病。
毫无意外,依旧没有成功。
但阿兄身体奇迹般地渐好了,太医都说不可思议。
她又提了婚事,阿兄松口了,九皇子不日便下了聘礼。
只是没到出嫁的日子,宫里起了宫变,陛下驾崩,九皇子仓皇登基,国丧期间,婚事便搁置了。
边境突然动乱。
阿兄又被新帝派去打仗,因着新君怀疑宫变是阿兄挑起的,疑心他连嫁妹都是早就谋算好的。
战事吃紧,传回来的消息都不大乐观,她焦急如焚,身子一天天弱下去,本就孱弱的身子,很快就油尽灯枯了,临终前她透过窗子,模糊地看向遥远的碧蓝的天空,想:四方神明庇佑,愿阿兄能平安归来。
拿什么来换呢?她什么也没有了,连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她便许诺,信女愿永困苦厄,万世不渡,求阿兄能平安,余生顺遂。
后来她想,许是灵验了,她入不了轮回。
阿兄把她的尸首葬在了家乡。
草木初初发芽,她好像变成了一棵树,站在故乡的柴门前,遥望家门口那条黄土路,历经风雨。
路边的小花开了又谢了,蔓草荼靡,野兽来去,日升月落,四季更迭,可好像时间永恒定格在了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阿兄得以回来了一次,他又立了战功,擢封骠骑将军,独身归乡这天,却一身素衣,满身落拓,他看着鼓起的坟包出神。
坟头的草,已经长得齐腰深了。
阿兄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哭得很伤心,她很想上前给他擦一擦眼泪,告诉他:我很好,不要伤心。
但她只是一缕魂魄,她只能送给他一阵风,风穿过他的发梢,那张总是板着的脸,看起来一点都不凶了,满是哀痛。
她的灵魂从树上脱离,躲在了阿兄的佩剑里,陪他征伐四方,她杀了很多人,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满身血孽的人……不,鬼了。
后来太平了些年岁,阿兄终于可以喘息片刻了,家里的门槛又被踏破了,这回是给他说媒,但他也一概拒了。
景春总觉得放心不下,于是总待在将军府的房顶,一坐就是几天几夜,看院子里凄冷的草木,看夜里满天的星斗。
府里冷冷清清,阿兄也冷冷清清。
阿兄可能是觉得太孤寂,他又主动去领兵了。
景春依旧待在佩剑里,剑锋所指,全是杀孽。
她有时会从剑身里出来,蹲在他床头看一看他,可后来许是杀孽太重,渐渐被困住,出不来了。
阿兄最后死在战场上,长剑插在泥土里,大雨倾盆,洗干净了剑身的血污,她看到了漆黑如墨的苍穹,兀鹫在低空盘旋。
阿兄一直低声说着什么,喉头被血堵着,声音听不清。
但他看起来,真的好孤独。
他这一生,到底在求什么呢?她也看不清。
自己这一生,又在求什么?她也不知道。
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只是好像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着,不知道何时是尽头。
明明只是一缕残魂,却怎么也不愿意散去。
有人拔掉了将军的佩剑,供奉在了祭祀台上,她日日暴晒在日光下,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在一个雨后的清晨,她的灵魂一轻,和佩剑剥离了,剥离的那一刻,剑身崩裂,碎成了好几段。
老和尚说,这剑杀孽太重,附灵被囚困了百年,但却有一缕功德护着,如今终得解脱。
但她灵魂太过于残破,恐怕已经入不了轮回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索性回了将军府,将军府里还是冷冷清清,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只是没有阿兄了。
她感受到无尽的荒凉和悲哀,然后灵魂又固执地归于残剑之上。
直到有一天,她被重新拿起,扔进锅炉里锻造。
她在疼痛和痉挛中,好像再次看到阿兄的脸。
那是扶桑的脸。
他的脸上满是悲哀,说:“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景春猝然惊醒,大口喘着气。
天亮了,雨还没停,啪嗒啪嗒砸在车顶,好像也敲在她的心脏。
她觉得呼吸有些发紧,心脏也像是被拧着,她抬手,搓了搓脸,有些迷茫地发了会儿呆。
模糊地记起是自己的某一世,但怎么会看见扶桑呢?
是现实和梦境交叠了。
还是她以前……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