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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文听完卫靖叙述,并未追问,只是神情忧愁,来回踱步。
“爹爹,您别那么担心。那怪人自称富贵居的武什么来着,温老医生说他身受酷刑,想必是自闯天门逃脱出来。既然如此,王老爷或许也一并逃脱出来,被安置在某处安全地方。”卫靖自作聪明地说。
卫文叹了口气,说:“他不是怪人,他姓武,名裕夫,是王老爷收养的义子之一。武兄弟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什么?”卫靖张大眼睛,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自己有个救命恩人。
“你年幼之时,曾经被人掳上深山,王老爷出动了许多朋友在山中搜寻,大伙瞧见你被装在一只篮子里挂在树梢,那树枝甚细,横伸出山谷,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掉下山谷。那时武兄弟只有十一、二岁,仅只是个孩子,他身手矫健,仗着自己年幼体轻,攀爬上树,这才将你救下。唉,若你此趟行程顺遂,想来本也该是他将你送回,却没想到唉”卫文说到这里,不停叹气。
“怎么爹爹你从没对我说起这段经过?”卫靖愕然不已,心想原来自己年幼之时,发生过这么一桩奇事,又问:“是谁这样恶毒,想害死我?这个混蛋家伙”
“阿靖!”卫文突然严厉一喝,阻止卫靖说话,见他吓了一跳,这才放轻语调,叹了口气说:“那人不是坏人,只是和我卫家有些误会。你往后无论如何,也不可出言侮辱他”卫文说到这里,听见房内传出些微声响,赶紧进房探视。
卫靖咽了口口水,还不明白父亲卫文听他骂那将自己挂在树上的家伙时,为何竟是如此反应。
本来他就生性好奇,必然要追问到底,但见父亲如此认真,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卫靖随着卫文进了房里,武裕夫正勉力想要坐起,卫文连忙上前搀扶,将他扶成坐姿。
卫靖知道了武裕夫于他的救命之恩,态度也恭谨起来,赶紧上厨房舀了碗鸡汤回来。
武裕夫当真饥饿至极,也不理身上伤口,转眼间便将鸡汤喝尽。
卫文又要卫靖去端来饭菜鸡汤,武裕夫吃饱了,才感觉身上疼痛,倚靠在床头木板,瞅着卫靖瞧了半晌,这才开口:“你长这么大了”
卫靖连连点头,却不知道要回答些什么。
卫文急切地问:“武兄弟,阿靖和我说富贵居受到闯天门迫害,可有此事?王老爷现在情形如何?”
“原来卫先生已经得知了这消息”武裕夫满脸烂皮都已裹上纱布,也看不出神情是悲是喜,但一双眼睛却是通红。
他沙哑说着:“那闯天门头头李靡为了觅得一样物事,将我整个富贵居给灭了,将老爷和我们一干孩子奴仆们全掳至闯天门刑堂,要向老爷逼问那东西一些细节。便只如此,他使手下将我几位弟弟手足斩断,将许多奴仆孩子刺瞎割舌”
“太过分了!”卫靖不敢置信,忍不住吼叫出声。
“老爷不愿他的孩子家人们受苦,早已将所知情事全盘说出,但那杀千刀的李靡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当着老爷的面,将酷刑一一加诸在咱们身上老爷受不了刺激,呕血昏厥。当天晚上悠悠醒转,老泪纵横,说不了几句话,便已辞世”武裕夫述说至此,已泣不成声。
“可恨,可恨”卫靖从没听过这般无道惨事,脑袋轰隆隆想着,却怎么也想不透天底下竟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平时性情温吞的卫文听说王老爷死得如此不堪,也不禁动了真怒,重重在桌上一拍,骂着:“李闯天和王老爷是拜把兄弟,便是李晟在位之时,也对王老爷敬畏有加,李靡如何能够干出此等事情?”
卫靖也问:“武武大哥,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李靡要找那东西,那东西又是什么?”
武裕夫缓缓地说:“老爷死去,几个手脚还能活动的兄弟们已经做出决定,谎称在老爷身上摸出了那物事的真本,大声呼唤,引了闯天门爪牙进来,抢去牢房钥匙,打开牢门,夺得几件兵器,先将咱们那些不能走动的兄弟们、犹自绑在刑台上的兄弟、奴仆们杀了”
卫靖啊了一声,一下子还想不透为何武裕夫等逃脱牢房,却要先杀自己人。
卫文叹了一声,点点头,似乎明白。
“咱们本便是为了拼死,不是求生”武裕夫哽咽几声,说:“我杀了两个闯天门爪牙。外头已经聚集数十名刑堂帮众。我那几个力气放尽的兄弟们都引刀割喉,我尚有些余力,提着刀和闯天门那帮爪牙拼命。刑堂堂主陈师聪将我击倒在地,我才回了神,后悔自己应当和弟弟一样,割喉赴死,要是再被擒下,想死便难了”
卫靖这才明白,他们身处闯天门刑堂,受尽苦刑,若不能逃,便只有寻死一途。
武裕夫接着说:“但刑堂堂主却没杀我,只是将我击昏。我醒来时,身在偏僻的暗巷中,身旁放着老爷的尸身,用白布裹了一圈。”
卫靖又觉得奇怪,要问,卫文先开口:“陈堂主还算有些人性。”
武裕夫点点头,说:“陈师聪是看在老爷过去有恩于帮的份上,留我一命,要我将老爷葬了。我将老爷葬于山郊,想起李靡那畜生处心积虑要寻的东西,终究和卫先生有些干系,我便赶往这儿,将这事告诉你,好让你有个提防”
“怎么会和我爹有干系?那到底是什么?”卫靖问。
卫文也有些惊讶,不解地看着武裕夫。
武裕夫解释着:“本来我也不知道那东西,老爷一直没和我们说过。但在刑堂之时,老爷原原本本地对李靡说了,我也听到了些许那是本铸兵书叫作《六十四兵》,上头有六十四件绝顶兵器的所需材料和铸造方法。李靡手上拿着那本书,却说是假的。他说真品不只六十四件,有一百件,叫作《百兵》。他对咱们用刑,便是逼问这《百兵》的下落”
卫文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问:“武兄弟,你说的这兵器书,可是在李晟那第二次英雄大会上,那那”
武裕夫点了点头,答:“我所知的,都是在刑堂之时,听老爷对李靡所述,但那李靡那畜生,就是不信他硬说当年亲耳听闻杨爷曾说要铸绝世百兵,流传千年。”
卫文摇了摇头,说:“便只如此?杨杨老爷子最是嗜酒,酒后豪语,如何能够当真。何况李靡当年不过是个孩童,童年印象如何作准?”
武裕夫眼神空洞,喃喃地说:“是呀当年他只是个孩子,如今他贵为天下第一大帮派的头头,想怎样便怎样,就是一番童言童语,牺牲个数十条人命让他瞧瞧热闹,你我又能如何”
“这王八羔子,简直无法无天了!”卫靖在后头听了,哪里耐得住性子,不住大声骂着。
“我此番来找你,便是要提醒你一声,若李靡所言的百兵真本,当真在你身上,便将之烧毁,千万不能落于李靡之手那畜生尽管昏庸淫靡,胸无大志,但闯天门八长老却不可轻忽。在刑堂时,李靡曾随口说道,那八长老之一的一个家伙,向他叙述百兵当中几样兵器之神妙,让他心痒难耐,非得瞧瞧不可。卫先生,你看闯天门八长老如此急切地哄骗李靡,要寻那百兵,必然有所图谋”
卫文大大摇了摇头,说:“武兄弟,那次英雄大会之后,杨爷与我卫家已再无往来,他若当真著作这神妙兵器书,也不会摆在我卫家”
“是啊,我可从来没听爹爹说过有什么百兵,若真有这玩意儿,我倒想见识一下!”卫靖突然插口,又见卫文和武裕夫都没接话,便自个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不过就是一本兵器书嘛,我家也有许多兵器书,有我爷爷写的《卫家剑》、《十八绝顶》,我爹爹写的《卫家剑补述》,还有我去年写的《卫靖兵器之八手图解》,里头多的是独门兵器,岂会比那《百兵》差?随便拿一本让李靡瞧瞧,他到底识不识货?天下第一铸剑世家,是卫家,不是什么牛羊马家来着的。大伯、二伯不是和闯天门关系密切吗?李靡怎么这么没见识呢?”
“阿靖!”卫文皱了皱眉,喝斥:“我刚刚不是说过,不许你出言侮辱他吗!怎么刚说过你就忘了?”
“呃?爹,我是说那”卫靖愕然反驳,突然一惊,喊:“啊呀,那将我绑在树上的家伙,便是著作这《百兵》的杨爷?”
卫文一愣,才发觉自己失言,皱了皱眉不再多说。
武裕夫却有些奇怪,说:“阿靖,你怎这样说?那杨爷,他是你的外祖父。”
“什么?”卫靖瞪大了眼睛,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卫文。
“大人讨论事情,小孩子别插口。”卫文深吸口气,将卫靖推出房门,重重将门关上。
卫靖愣在门外,百思不得其解,等了半晌也不见父亲出来,便自己一个人上了院子陪阿喜玩。
直至天色晚了,卫文神色肃然地出来,热了鸡汤饭菜,端了一盘进房供武裕夫食用。
然后他才重出房门,招呼卫靖到桌边坐下,倒了碗汤给他,眉心纠结,总算将话说出口:“阿靖,爹爹很少和你提及你妈妈的事”
卫靖觉得父亲声音苦涩,神情也十分不自在,觉得奇怪,便问:“老爹,你怎么了?”
“先说正经的吧,阿靖,这两日你便好好在家里休息,过几天后,回到来湖市去,投靠你大伯,向他拜师学艺,我会写一封信让你带去,要他收你为义子以后,你得将大伯当作父亲”卫文苦涩地强笑说。
“什么!”卫靖陡然站起,他本来听到父亲要他重回来湖,心中高兴了那么一下子,但待听得后面几句话,不由得惊愕地大叫起来:“爹爹,你让先前一场病搞得神智不清了吗?”
“坐下!”卫文重重拍了桌子,见卫靖瞠目结舌的样子,自个儿也觉得这话说得过头了些,便又缓了语气,说:“你想不想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妈妈”卫靖怔了怔,他本有一肚子话要问,但听了父亲这么一说,便又乖乖坐下。
黑夜流云滚滚,阿喜攀在门栏上吐着舌头,瞧见卫靖鼻涕眼泪流了满脸,便凑了上去,蹭了蹭卫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