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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瓦寺土司【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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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我就在这守着他行吗?”

巴佛定定的看了看他,又沉默一会,才道:“可以,如他醒了立即告之于我。”

天上的繁星柔柔的泻下来,风轻轻的吹,风从高山上吹过来,那些微寒的风如同薄而锋利的冰片,一片一片的切割在曲沃江格脸上。他呆在窗前,脑海一直平静不下来,总有种莫明其妙的感觉牵动着他的心,他总觉得假巴佛那双眼睛异常的熟悉,就好像自身的每一部分一样。每次去给他送饭,那双望着他的眼睛都让他感到亲切和振动。他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就如同久别的兄弟陡然相聚的幸福模样吧。

他一抬头,南卡头笑嘻嘻的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他嗔道: “你来干什么?”

“大师,巴佛命我去草原上采来的一枝蒿,它有活血疏经治伤的作用。”

曲沃江格早已闻到一股酒味,怒斥:“这是酒,那是药啊。”

只见南卡头从身上摸出一个褐色的一寸长的茎块,放到酒碗里磨啊磨,不一会,道:“行了,我这就给他抹上。”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我来给他抹!”

“那有劳大师了。这里还有几个一枝蒿,如不够再找点酒来磨就是。”

说完,南卡头从口袋里摸出几个一枝蒿递到他手上,然后退出了房间。

“曲护法,你做了什么!”

听到这一声断喝,正在梦中的曲沃江格陡然醒来,一眼望着满脸怒气的巴佛,一下蹭起,“大……大师,怎么啦?”

“怎么啦,旦真措巴中毒而亡,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你说什么!”

曲沃江格的心仿佛被人刺了一下,脸色苍白,“他……他中毒了?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

巴佛厉声冷笑道,“哼,这二十多天来,我还纳闷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知道灵童在我们手里,那样秘密的行事竟也会走漏风声,却原来是你这个内鬼!要不是昨天南卡头说三大土司已从你侄女手中夺回了灵童,我至今还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曲沃江格一惊,双脚一软,跪了下去,“我……我……”

“说!你为什么要毒杀旦真措巴,究竟有什么目的?”

“大……大师,我没有!”

曲沃江格有些激动,但随即语气却软了下来,“我承认是我将灵童在达格尔寺的消息泄露给我侄女的,但我绝对没有毒杀旦真措巴!”

“没有?一晚上只有你在,那还有谁?”

曲沃江格“啊”的一声,恍然大悟,“南卡头,昨晚南卡头送一枝蒿来让我给他擦伤。”

“那……那你擦了那些地方?”

巴佛一下明白是怎么会事了。

“瘀伤的地方还有中镖的伤口。”

“啊,你怎么这么糊涂,一枝蒿这种药是草原上特有的一种治疗瘀伤的药,但与白酒溶合如果直接涂抹到伤者的伤口上进入血液那就是致命的毒药!”

巴佛喃喃而语,他的手轻轻垂落,搭在曲沃江格肩上,声音也温柔了好多,“如果是个正常的人一夜之间还不至于死去,可是旦真措巴失血过多已昏迷多日,当然经受不起伤上加毒!不过,旦真措巴的死不管是谋杀还是误杀,你都有嫌疑,在没有找到有力证据证明此事与你无关之前,还是将你关起来的好。”

曲沃江格从地上爬起,低头双手合十,巴佛背过身,一句话也不再说了。另三位护法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曲沃江格将身上配刀和锣钩儿解下,递给另一护法转身走了出去。

达格尔寺偏殿密室里,一盏酥油灯映照下,光线暗淡。曲沃江格坐在床边看着脚上冷冰冰的脚镣,不自禁的握紧了戴着手铐的双手,眼睛里就有种润润的东西在滚动。

“哈,一个大男人还哭,羞不羞人?”

绑在铁架上的假巴佛木然的看着他,眼里透出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曲沃江格挪了挪身子,仿佛没有听到他话一样。

“不要装着没听见。”

假巴佛带着同情的语气,“你一定很难过,拼命保护多年的大师不信任你,连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还怕你跑了给你上枷锁!”

他带着种奇特而轻蔑的笑容,“我也不知你究竟犯了什么戒,值得把手脚都铐起,还与我这个罪人同处一室,有趣有趣!”

“你给老子闭嘴!”

曲沃江格自跟随巴佛以来,忠于职守,更敬其如神明,对其他的三大护法也视如兄弟,但今天只是一点小误会,所有的人竟一点也不相信他。这瞬息之间,他心中感到的痛楚,就如千刀割万刀砍一样。眼见假巴佛这样奚落他,一股莫名的怒火冒起,他突然站起,冲过去,举起手铐重重砸在他的肚上,然后挥起手铐击在他脑袋上。

假巴佛口一张,喷出一大口鲜血来,脸因疼痛而扭曲,人也呆了一样,各式各样的画面刹那之间在他脑海里闪烁不定。

曲沃江格看到他那恐怖的表情,吓了一跳,只见他破头的地方溢出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滑下。他退后两步,有些慌乱,“你……你没事吧。”

假巴佛动了动颈项,颈骨碎动的声音一响而过,头上的血随着他的动作从额头流落到眼上,他眨了眨眼,一种“啊……啊”的嘶哑声音从喉咙里吐出。

曲沃江格走上前,用手肘上的衣袖帮他擦拭眼睛。假巴佛四肢固定在铁架上,无法动弹,但一听到眼前这个人的声音突然之间竟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根本无法忘记。脑海中清晰的记忆在瞬间全部打开,他任由曲沃江格在他脸上拂来拂去,可是心里却在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成了这样?”

眼前这人分明是他的同胞兄弟,儿时的玩伴,一生的亲人,可是他好像根本不认识自已一样。他张口结舌,有千言万语想痛痛快快的吐出来,可是喉咙忽然间好像不是自已的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拚命用力,脸上的血液凝固使得面目更加的狰狞,但喉咙舌头总是不听使唤,发不出丝毫声音。

曲沃江格从身上“哧”的撕下一片布,去包假巴佛的破头,但他拼命的摇头,并“啊啊”叫唤。

曲沃江格纳闷,“怎么啦,刚才还说话清楚,难道被我打哑了。”

他手指一挥,便点了他穴道。假巴佛脑袋耷落了下来,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曲沃江格又觉得这双眼睛是那么的熟悉,他叹了口气,磨蹭着将扣着他四肢的铁扣解下,把他放了下来,然后用布将他的头包好。昏暗的冷光映照在两人脸上,在灯光下暗暗如同模糊的雾气。

两人就坐在地上,彼此望着对方。曲沃江格的眼色既同情又好奇,叹了口气道:“人与人真是奇怪,我们一点瓜葛都没有,上辈子没有仇,今生也无怨,你又何苦激怒于我!现在,我把你打成哑巴,可怨不得我,只是你别的没伤到就偏偏说不出话来,可真有点奇怪。”

他觉得奇怪,手不由得摸上了他的脸:“那天,拉雪巴撕下你的人皮面具时,我的心都疙瘩的跳了一下,我深怕那是一张我很熟悉的脸,紧张的汗水都冒了出来。可是出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孔,然而你的人皮面具没有之后,我还是有一样的感觉,你究竟是谁呢?”

假巴佛听着这话,泪水从眼睛里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他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眼前这位一母同胞的兄弟,全身就仿佛被雷电击中一样微微颤抖。他在心里大喊:“弟弟,大哥就在你眼前,你怎么不认识了?”

难道我真变成另一个人了?可是听他说我是戴着人皮面具的,但人皮脸具已经撕下,你为什么还是认不到我?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涌向全身,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又像是一场永远不会醒过来的噩梦。 可是这噩梦终久还是醒过来了,醒过来时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难道多年的修行应验了,我投胎转世了?如若不然,为什么前世的记忆是那么的清晰,历历在目,可是我不该在这冷清而黑暗的寺院囚室里,外面分明有梵音似的诵经声清晰的传来,我应该在凤凰寨感受天空中漂来的清凉气息,陪同我的是汉人麻二和王大人啊!每每有贵宾到来,我都会亲自带他们来欣赏我的领地凤凰寨,那是我一生最值得炫耀的资本。每次,在汉人面前,我总要站在凤凰寨的高山上,靠近蔚蓝色的天空,周围遍布的野花散发的醉人芳香在我的鼻尖拂过,那冰水堆积的高半山最大的平地凤凰寨尽在眼前,那滚滚东去的岷江尽在脚下,所有的一切都被我踏在脚下,我都忍不住向天空、向高山、向岷江呐喊:“我是瓦寺土司!这里是我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