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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凄迷,空山遥寂。
海无声,风不语,竹山默离离。
乱竹音,断离水,一目萧瑟兮。
一头戴箬笠,身着锦缎华服的黑衣人立在竹山山巅之上,放眼苍穹,目射寰宇,尽显王霸之气。半晌,黑衣人的目光才缓缓落在了九德贤庄内的藏书楼上,目之所触,皆心之所念。黑衣人静静地看着藏书楼,紧握的拳头发出骨节相融的“嘎嘣”脆响。
“老鬼,量你也撑不了多久,待你归天之时便是老夫来取‘大地之心’之日。天下九郡皆在老夫的股掌之间,老夫要这片大陆拜服在我的脚下,生生不息,万世永传。”
黑衣人话音甫落,轻点足尖,伴着一声鹤鸣旋即消失在月色中。
清晨
旭日东升,炊烟散尽。
九德贤庄一改往日的恬静闲淡,到处人影晃动,尽显非凡热闹,参加齐鲁学记的各路人士已然陆续向北院而去。北院本是儒家文字教育,伦理教化,思想传承之地,也是齐鲁学记以及儒家各种学术活动的所在地。
九德贤庄北院居中有一大厅,门头挂着“九贤书苑”的匾额,厅内东西两边各有三排配有蒲团的书案,每排足有十个书案之多,北侧则是一排五方书案。像齐鲁学记这等盛会,座次排位都是极其讲究的,不同的位置既能代表江湖地位也能说明各方实力。
墨义、荆济和赤刃三人一起来到大殿,随便找个无关紧要的地方站定,毕竟以他们现在的身份还没到可以坐着的时候。无面生性自由散漫,对齐鲁学记本就没什么兴趣,何况今天还是以对谈学问为主。于是,宁愿独自发呆也不想去听那些文绉绉的书生咬文嚼字,索性就留在了东院。
相比江湖侠士,这些文人雅士显然更懂规矩,很快便在儒生的引导下有序落座。作为齐鲁学记的主家,匡悟于北侧居中而坐。左手边首位大陆管事府总管练云生,次位大陆书香世家掌家方亭;右手边首位道家二当家无量子,次位象山郡四柱城城主独孤流云。
大陆管事府自不必说,始终担负着管理大陆事务的责任。三百年前祁真一行来到新秦大陆,遵循秦法,依循秦制设立郡县由大陆管事府统一管理,大陆管事府的地位可见一斑。
方家作为大陆之上唯一传承百年而香火不断的书香世家,文化底蕴深厚,家风历来纯正无瑕。方家历代先贤专注著书立说,传道授业,实为儒家、道家之外的大陆文学顶流。
四柱城城主独孤流云深谙兵法战策,掌控着象山郡的军权和行政大权。相对大陆其他城主,独孤流云乃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方霸主,是大陆管事府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众人坐定,匡悟起身环视一礼道:“此番学记多蒙诸位赏光,儒家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望诸位多多见谅。匡悟借儒家先贤孟子之言‘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抛砖以引玉,以期诸位高士之大论。”
儒家弟子秉持先贤之训“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三百年来,人口的快速增加,社会阶层的分化导致社会财富被少数群体瓜分占据,造成的社会不公日趋严峻。掌权者寡民之财,受益者掠民之物,民之所趋者皆以利计。长此以往唯恐礼治不兴,教之不齐,信仰有缺,大陆前途未来难料,风云巨变之象已现苗头。
匡悟一番言语令在座众人皆是一惊,抛开学术对谈直接将学记主旨拉到社会民生上来的开场,在以往的齐鲁学记中从未有过。匡悟如今的一番言词明显是要将众人拖出学术清谈的怪圈,借齐鲁学记之机探各方对新秦大陆未来的态度。
“诚如匡掌门所言,现下大陆争斗不断,江湖厮杀、私家殴斗、争夺利益等随处可见。钱财利益面前,人性泯灭,亲情罔顾,以利为尊,逐利而动, 练总管当上陈管事府主事加以管制,监督秦法的执行,为新秦大陆的和平和安危尽心尽力。”
一身穿淡蓝色长袍,神情潇洒,面目清朗的中年人道。
练云生循声看去,见是法家长老典敕。
新秦大陆沿袭秦法,几经修改和精简,剔除秦法不合时宜之处,为新秦大陆的发展和稳定提供了制度的保障。然而,随着大陆人口的快速增加,地域版图的逐步扩大,管事府控制权的减弱,原本就相对羸弱的法家愈显势弱,大陆管事府日渐势微的管控也是导致大陆纷乱的主要原因之一。
典敕的一番话虽是直言大陆当下的现状,但其中也暗含着对大陆管事府的责备之意。练云生当然听的出典敕话中之意,自己也知道典敕所说并非虚假,只是淡淡表态道:“练某此行结束定向管事大人禀报,管事府当为天下百姓营造一个安定有序的环境。”
“方今天下礼法不度,人伦不兴,时有‘父不义,母不慈,兄不友,弟不恭,子不孝。’凡此种种的人伦悲剧时有发生,致使百姓信仰缺失,道德沦丧。文不能兴邦,武不能载道,空口清谈,趋利而为,实为吾辈文人墨客之耻。”
一头顶紫纱罗作簇花巾,身穿宽博学士衫,面色红润,神态飘逸之人朗声说道。
说话之人乃是泗水城新贵,也是新秦大陆新晋的书香之家掌家莫笃。泗水郡东边毗邻东生湖与死亡沼泽,南接平苍郡成郡较晚。民生开化,教育不全,切身体会过强权欺凌的莫笃深感生民疾苦,百姓亟需礼度法制的疏导。
谈及礼教不兴,道德不振,一众学家似乎有被触到兴奋点的快感。毕竟在自己的认知领域内都是一派学究作风,颇有舍我其谁,睥睨天下之势,一时间议论纷纷。
浮躁的社会风气,争名逐利的价值驱动,很自然的便会滋生一些纸上谈兵,好高骛远的不实之辈。无才无德,妄图口舌之利者往往会运用各种手段获取名头,继而依此为面行指点江山的勾当。纵使文人风骨亦敌不过名利的百般诱惑,是以学记中也免不了有些无才无德之辈混迹其中。
一位满脸骄傲,巾带飘扬的中年儒生说道:“当今天下文治不兴,道德滑坡的主因还是人口增速太快,打破了大陆原有的文教基础。既然无力承担文治的压力,不妨将愚昧无知,教化不开之辈驱至边远之地垦荒,留存文治精英之士,以保证大陆文明的延续和传承。”
“人言偃湖生学识渊博,常怀悲天悯人之心,今日得闻偃先生之言实感心寒。吾辈文人当具傲世风骨,以学为念,以民为本,举学之能为民造化,岂可有此弃民于不顾的想法?大秦风骨,诸子百家皆以民之生计、世俗教化为基,何以有弃民于不顾之念?方某闻之实觉可悲!”
方亭听罢偃湖生之言,朗声斥道。
偃湖生一番不怜苍生,罔顾生民之言,实则有失人伦,有违天道。方家素来忧心百姓疾苦,方亭作为方家家主更是以身作则践行其念,是当世鲜有的务实之人。闻听偃湖生之言,心下难掩义愤之情,旋即回以激烈言词。
“偃湖生之言看似是在找寻解决问题之法,实则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民生之根本在于民之所思,民之所盼,民之所愿。点墨文士不思养民之策,富民之计,却妄议弃民之道,实为民之贼也。”
墨义心中暗暗忖道。
藏书楼前事出突然,玄老忽见墨义也是颇为开心,但是碍于身在儒家,又恐在不经意间会窥得儒家私密,玄老便未作停留直接向匡悟告辞离去。墨义早早来到学记等候,本以为能见到玄老,但是,四下环顾多时却始终未见玄老身影。
以农家在大陆江湖的地位,齐鲁学记这等盛会当有一席之地才对,如今却不见玄老,墨义心下不免有些失落。
墨义心系玄老,却不知道农家向来务实,首重农业是衣食之本,历来主张众生并耕,向有“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
之说。因此,农家人对于文人学士的清谈阔论向来不甚喜欢,玄老作为农家的长老之一,无论是江湖资历还是社会阅历皆已出尘。是以早早便向匡悟示意不参加今日的学士论辩,躲在一旁落个清闲。
儒家早已请示过参加齐鲁学记一众人等的意愿,也尊重每一个人的想法。所以在安排座次之时才会有的放矢,不致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墨大哥,你是不是对方才偃湖生之言有些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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