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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使者开口的那刻起,这就是一个死局。
李弘景无意去探寻这名使者到底是装的还是确有其事,都无所谓了。
——反正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再一次声名狼藉。
人挺奇妙的,事情到来之前总是惶恐不安,但等真的大祸临头的时候反而会有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往后躺了躺。
这件事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防疫时全权把控东来镇的王闲鹤不可能背叛她,也不可能查不到这些物资。
要么是坪郡的官员隐瞒,要么就是齐国撒谎。
不论是哪一种都无所谓了,她轻松地想。
毁灭吧,反正她不在意这个国家的脸面。
既然这些人想要看她狼狈、想要看她不安……
那就让他们去吧。
她不可能说自己不知道,这一切和自己没关系。
毕竟这实在是显得太过无知,虽然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些物资。
那就低声下气吧,一国皇帝都当的如此窝囊,这些大臣也会跟着她一起脸上无光。
总不能有福不同享,有难也不同当吧?
但李弘景没想到王印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齐国与梁国目前的关系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地方,百年前签下的和平条约依旧存在,但百年时光,一代人都消耗殆尽了。
这种纸面的约束力在两国国力越发悬殊的当下显得如此岌岌可危,梁国早已经和齐国不在一个层面上,谁都知道这点。
王印却在这种情况下公然打了齐国的脸,还是以如此正确的、甚至像是谏臣一样的姿态。
他三跪九叩的每一下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每一下都是压在她脊梁上无法开口的桎梏。
李弘景早就知道王印讨厌她,哪怕大多数时间王印这个人都像是固定程序一样运作。
但她知道王印看不起她,所以他人眼中规规矩矩传统死板的王印会经常不行礼。
他不愿意向她下跪,从她是皇子的时候就如此。
而今,几乎是头一次标准献上稽首的王印,自然也一同带来了他要讨的代价。
堂上气氛更加紧张了,空气仿佛化作实质的刀子让人生疼。
屋外依旧热闹一片,更显得殿内死寂。
——可是凭什么?
李弘景衣袖下的拳头慢慢收紧。
他们都在等着她出丑,再度担下新的骂名。
反正她身上背负的已经够多,也不在乎多的一两个。
——她并不亏欠这些人。
就算王公贵族享百姓衣食财禄,她却从未享受过这些,作为皇子甚至一度到了偷偷种菜才得以苟活的地步。
她不欠百姓、不欠大臣、更不欠梁国。
王印依旧跪在地上,李弘景盯着他看了许久。
有那么一刻明澹月都想打圆场了,直到李弘景突然笑了起来。
“朕新君践阼,至今不过数月而已,再加上前些日子忙于瘟疫奔波,倒是费时费力不少,实在是无法顾及到所有事情。”
“所以这些事务,一早朕就交给左右相处理了。怎的今日还来朕面前劝谏呢?”
她敲了敲案面,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可笑,以至于她嗓音真的带上了些许笑意。
“倒像是……朕应该对此知情一般。”
王印的动作顿住了,生平第一次他愣住了。
李弘景感觉这个场景很好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李弘景不笑还好,一笑大臣们更是怒不可遏,一个个都忍不住去盯着她,要不是齐国使团还在,简直想上去质问这位皇帝是不是疯了。
——在他国使者到来之际,竟然拖着整个梁国大臣一起下水,将君臣不和、乃至皇帝无权的事情全摆在了明面上!
虽然确实让皇帝有些下不来台,但皇位本就是花瓶九皇子走大运捡来的。
一个雌雄莫辨的废物顶点骂名也是唯一的作用了,怎么还敢反抗呢?
他们义愤填膺地看着李弘景,但李弘景完全没看他们,也没让王印起来,就像是忘记他了一样,悠哉悠哉地让身旁的唐聿修将她的樽满上。
“接着奏乐,接着舞。”
但没有人动。
齐国使团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大臣强压皇帝,皇帝毫不在意地揭露伤疤。
现在甚至连伶人都不听皇帝的命令,所有人都只是安静地站着,大臣也几乎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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