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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州城里一座富贵宅邸,新任治中从事林微堂在书房中写字。 这座宅子是他早在景州做官时就置办的,自从调任外地后,已经闲置多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调回景州,倒省了买房置地的麻烦,重新启用。 刚刚打发走多年未见今夜又来催他杀人的独生女儿,林微堂感觉有些心浮气躁,于是写字静心。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以前视作掌中珠心头肉的闺女一点没变,都已经人到中年,却对那个江湖出身的没出息女婿依然情深意浓。 林微堂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女婿看不上眼,也从未把原本在景州很有名头的青鱼堂放在眼里,再能折腾,在官府面前也不敢掀起风浪,所以怎么混,也就那样。 不论以前父女之间多么亲近,婚姻大事上违逆了他的意思,调任外地时又听女婿的话死活不肯跟他走,再加上多年不见,父女情分难免有些淡了。 所以女儿央求他给亲家报仇时,他其实懒得理会这种破事,只是正好需要利用这件事进行某些试探,这才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近期朝廷动作很大,大规模调动任免各地官员,似乎是真下定整顿吏治的决心。 这次调回景州,除了正好赶上这个风口,更是所在派系在朝中运作的结果。 林微堂有自知之明,自己执政一方的能力如何心里有数,以近花甲之年能坐上一州之地二把手的位置,靠的绝不是政绩。 所以上头把他安排到景州来是什么目的,心里门清。 州牧方宗元跟他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关键是他们那条绳上的蚂蚱太能蹦跶,什么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也不知道折腾个什么劲,人生不过百年,费那么大力气,难道就图个死后的虚名? 有个屁用! 既然要扯这位州牧大人的后腿,正好利用这件事,看看景州城里这些当年的老相识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是不是能指派的动。 就算有人嫌弃他这根树枝不够高,把事捅到方宗元那里,也无所谓,正好看看这位从没打过交道的州牧大人是个什么脾气,以后就能对症下药。 反正不至于因为这么件小事,也不可能只凭这么件小事,就能把他这个景州二把手踹下台。 林微堂笔走龙蛇,心绪渐复平静,终于写出一幅满意的字,放下毛笔左看右看,嘴角勾起笑意。 只争朝夕。 …… 一大早,钱小满鬼鬼祟祟从门庭毫不起眼的镇武司办事处出来。 镇武司办事处没有设在府衙里,而是单独一块地盘,看起来一点不像朝廷设立的正经衙门,更像江湖上不入流门派的堂口。 镇武司办事处确实也不需要威严气势的门楣撑门面,因为没人会直接到这里来报案,如果真出了为祸一方的江湖武人需要镇武司办事处出手,也是府衙那边出面接洽。 钱小满知道这个规矩,可他不想也不敢到府衙那边报案,因为这事他心虚啊,被抢的除了不到一两碎银,其他东西可都不是他的。 来镇武司办事处,是因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东西虽然不是自己的,可已经拿到手里了啊,跟自己的那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那一锭十两重的银元宝,揣怀里还没捂热乎就被人抢走,能不心疼? 钱小满站在镇武司办事处门口,贼眉鼠眼往周围瞧了瞧,生怕那位躲在暗处的高手高高手发现自己行迹,确定没有可疑人物后,才嗖的一下蹿到街上,大摇大摆像没事人一样往府衙走去。 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这镇武司办事处里的人可真特么豪横,要不是自己身上穿着这身差服,恐怕直接就被轰出来了! 我都说了景州城里来了修为深不可测的神仙人物,这等劲爆消息,一个个还是爱答不理,简直比州府衙门里那些官老爷们还官气十足! 等等!老子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就不该说那神仙大高手抢了我的东西!好像我说这事的时候,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白痴啊! 他妈的,失策失策,这回他们铁定不信了,我自己都不信,人家那么厉害的人物,咋会抢我身上这些破烂? 钱小满唉声叹气,本来还想着给镇武司办事处报个信,说不定能给对方找点麻烦,也算出半口恶气,现在看来,自己这个亏八成是白吃了。 钱小满垂头丧气进了府衙,根本没发现昨天买剑的那个白袍书生正站在街对面,手里不仅提着那把破烂长剑,肩上还背着那个装着几件衣衫和瓶瓶罐罐的包袱。 其实钱小满进门前朝对面看了一眼,白袍书生并没有做出什么躲藏举动,可他就是没看见。 进了班房,钱富贵火急火燎道:“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
钱小满支支吾吾:“有点事耽搁了。”
钱富贵把他拽到一旁:“你赶紧回家一趟,把昨天拿走的东西拿回来。”
钱小满愣了愣:“啥东西?”
钱富贵瞪眼道:“还能是啥东西?跟你二叔还装傻?”
钱小满反应过来:“拿不回来了,咋了,上头问了?”
想起昨天散衙时州牧大人朝他看的那两眼,立马吓得脸色发白。 钱富贵问道:“咋拿不回来,你给卖了?”
见钱小满呆呆点头,朝他腿上踹了一脚:“你个小财迷,那些破烂玩意能卖几个钱,你也瞧得上眼?”
钱小满听他这么说,一时间连害怕都忘了,心想不是你说蚊子再小也是肉的么?你把银子都拿了,我就拿剩下那点破烂玩意还被州牧大人逮个正着,真是特么倒了八辈子血霉! 没好气道:“卖了十两银子呢!”
钱富贵瞪大眼:“啥?”
钱小满心里得意,想起煮熟的鸭子已经飞了,一张脸又垮下来,没精打采把昨天的离奇遭遇说了。 钱富贵听的一愣一愣,说道:“这下糟了,听说那小子要放出去,如今他的东西没了,怎么交差?”
钱小满道:“咋回事?林大人又改主意了?”
钱富贵伸手向上指了指:“听说是州牧大人要放人。”
钱小满愣了愣道:“林大人抓人,州牧大人放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神仙打架?还是说州牧大人跟那小子有什么渊源?不对啊,林大人抓人前肯定要摸清底细的,要是他跟州牧大人有渊源,林大人还能抓人?”
钱富贵又踹了他一脚:“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操心上头的事?”
钱小满想了想道:“那些破烂玩意又不值钱,实在不行赔他点银子?”
钱富贵道:“咋不值钱,你不是说那把剑卖了十两银子?”
钱小满翻了个白眼:“那不是碰上了个缺心眼的书生么。”
钱富贵道:“能赔点钱把这事了了最好,就怕他胡乱寻个由头,跟咱们狮子大开口啊!”
钱小满眨了眨眼道:“不能这么不要脸吧?”
…… 府衙外,刘风流身姿挺拔,站在街边一动不动。 昨天从那个年轻差役嘴里,知道素未谋面的小师弟被判了死刑,听意思好像过几天才会行刑。 他猜测小师弟应该是有什么图谋,所以才故意被官府抓进大牢。 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他相信,小师弟能被师父寄予厚望,绝非无能之辈。 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即便犯了天大的罪,也绝不可能被官府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