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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她似乎感染了一些人, 但她其实并不在乎。她只是认真思索了主持人的问题,然后回答:“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穿了件呢子外套,是普通的花呢料, 因为我自己开成衣铺, 所以有渠道拿到质量相对好但价格相对低的料子。这件旗袍是棉布的,我自己裁的, 也同理。靴子比较贵,漆皮的, 花了我五个大洋。”
她说着先自己笑了下,而在场的众人显然不觉得五个大洋是什么大价钱,又或许是被她轻松又幽默的语气打动, 便也跟着笑了。
待众人效果一阵,她又道:“不过我想在座的各位大多识货, 瞧我脖子上这串项链,兴许嘀咕我明明有钱, 做这种朴素打扮不过是为哗众取宠。其实这串项链不是我的, 是我男朋友一早上见我这样打扮,实在看不下去随手丢给我的。”
人群中又再响起一阵喧哗, 毕竟贫家女遇阔少这种故事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好谈资。苍葭也像天生就会调动媒体情绪一般,此时竟又笑着停了停,任由记者的闪光灯拍她,
“评委先生、女士们刚问我为什么要选两个非专业人士当模特,实不瞒大家, 她们两位是我铺子的伙计。我本次的设计主题是自由。众所周知, 自由是个广泛的议题,西方一位叫做穆勒的哲学家曾在其著作《论自由》中阐述了一个观点,即创造条件鼓励和促进个人自由, 可以提升集体幸福感。我不是哲学爱好者,也不懂功利主义的内核,但我赞同创造和鼓励个人自由这个观点。在贵族时代,美是专为特权阶级服务的,而我今天想在这个秀场探讨的,则是人人可有机会接触美、享受美、体会美的自由,即是美的自由。美应该不止服务于特权阶级以及美人,美服务于所有人,所有喜欢它、追寻它,想要拥有它的人。”
所以说顾渺渺是在是个肚子里有货的人,虽然不知道《论自由》是什么,但既然脑子里有这段记忆,自然是要拿出来用的。而这段话也的确唬人,很快,底下涌来潮水般的掌声。
这些西方人自然喜欢自己的哲学家,而西风东渐,在话里偶然带一带x个国家的xx里说了什么,就仿佛真能把自己抬上一个档次。
闪光灯亮的更勤了,不过仍有一个评委问她:“顾小姐,我看你的资料,其实你的背景相当一般,那想来你口中的男朋友很背景了。不然恐怕也不能进我们这个大赛来。”
苍葭本以为女人才会揪着这种香艳的阶级之事不放,没成想男人其实也一样,看来还是她狭隘了。
这男人有一双深沉的脸,苍葭对他点头示意,笑容依旧得体而优雅。
“不是的,是miss周邀我来的。不过我能遇见miss的确是因为我口中的男朋友。但这位先生,我选这个主题既不是为了哗众取宠,也不是为了恰普通人的钱。我选这个主题只是因为我也是普通人的一员,因为我认为人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权利,而我恰好都做美的生意,自然就会变体成人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了。以及,私人生活与个人事业无关,我想这句话您一定是赞同的。”
那位先生哈哈大笑,本来隐含迫视的眉眼也亲和起来。
一场设计师大赛,苍葭可谓出尽风头。
先不说她以玉兔、嫦娥、蟾宫为设计元素为莲子和燕子设计的两件旗袍,极致的中国风却因为极简的用料被阐释出一种特有的生命力,而这种特有的生命力与两张平平无奇的面孔生出奇妙的和谐。
一如苍葭所说,人人都有追求美的自由。而她迎合或赋予了,这种自由。
下台后,她依旧坐回miss周身边,两人互相夸赞一番,很快三甲名单便出了,头筹自然归miss周,从天赋到名气她自然实至名归。第二名是一位从北平专门赶来的女士,巧的是她也姓聂。第三名是苍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第四名则是聂菀菀了,说实在话,聂菀菀的设计和理念都不弱,只是对比苍葭来说就差了点意思了。若说她的设计是罗曼蒂克的美梦,苍葭则是平凡众生的烟火,而苍葭也早吃透了这种举凡大事必上价值观的潜/规/则。
而与聂菀菀此时略想僵硬的笑容相对的,是苍葭真心实意的笑脸。
你看,即使不靠着谁,只要给我一个相对公平的机会,我也能赢过你。
她看着聂菀菀,眼中意涵不言而喻,聂菀菀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痛恨。
对于这个凭空杀出的黑马,媒体自然不会放过制造新闻的机会,颁奖一结束,纷至沓来的记者便已包围了她。苍葭在秀场上落落大方,但碍于魏知年,私下并不愿意与这些记者打交道。但她也知道这个时代有话语权的人得罪不得,于是只好一直跟着miss周,妄想浑水摸鱼伺机脱身。
她今日大放异彩,正该是万众瞩目的时候,却忽见一小记者与miss周耳语几句,miss周立刻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抓着苍葭的手就往后台走。
与苍葭不同,miss周应付惯了记者的,很快就把她带去了后台一个贵宾室,半掩的门透出袅袅茶香,那煮茶的女人在缝隙里露出一个侧脸,只见她鼻梁挺拔而红唇美艳,miss只与她说了一声魏先生在里头等你便避之不及的走了。
自然有人为她开门,方才与她针锋相对的先生见是她,目光自是不掩惊讶,竟问魏知年:“这就是你的女伴?”
魏知年显然和这人熟稔,脸上有笑,自然亲切。此时倒茶的女子手莫名偏了偏,魏知年一皱眉,立刻就有人把她带下去,之后又换了另一个一样美艳的女子过来。
魏知年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便低声道:“过来。”
不容置喙的、温柔的、霸道的。
苍葭挑挑眉便走过去了,本来想坐到另一个沙发上,却直接被魏知年拉到怀里,那个洋人对这一幕更加惊讶,嘴里不知感叹了句什么话,然后十分情真意切地对魏知年道:“你竟也有吃荤的一天。”
魏知年喂了她口茶。
“刚才说的事拜托你了。”
那洋人只是笑:“好说好说。”
苍葭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不过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干脆在那安静吃茶。
她的安静显然取悦了魏知年,于是又将她往怀里拖了拖,与她道:“顾老板今天可开心?”
又仿佛是想要取悦她似的。
不过这人向来一时好一时歹,苍葭从侍女手上接过新茶递给魏知年。
“开心得很。”
“那好,待会咱们再去开心开心。”
捏着她的手吃了茶,又同那洋人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魏知年便带着苍葭离开了。
而秉着人道主义的关怀以及撸顺毛驴的习惯,苍葭仍是在上车后低声问他:“是生意上的事还是?”
而魏知年今天果然愉悦,手顺势摸上她的锁骨,低声对她说:“红姐失踪了。”
苍葭不懂其中弯弯绕绕,但心知八成是红蝴蝶的事了。
她今天赢了聂菀菀,实在心情好,于是任他碰,眼里含笑。
燕子和莲子被另一辆车送回去,苍葭不问魏知年要带她去哪,毕竟问也没用。
与今日苍葭乍然翻红相对,今日对于聂菀菀来说是相当屈辱的一天。尤其她前几日还接受了女报的专访,众人也都认为这一届上海明珠的前三甲非她莫属,孰料竟中途杀出程咬金,令她与奖杯失之交臂。
云樱早与苍葭有过节,葛芝桦心里则想的是舆论与新闻,两人各有心思的陪着聂菀菀回到聂家。聂家在上海的宅子颇大,作为家中幺女,聂菀菀自小娇养长大,今日一路黑脸的回了家,家中父兄见了,难免都要问上一回。
聂父还好,觉得她女孩子家家小题大做,随意安慰她几句就上楼忙自己的事去了。聂菀菀的小哥哥最疼她,脾气又十分火爆,听着云樱替她抱怨了一通,登时便怒,嘴里更是不干不净,扬言要去找顾渺渺算账,让她吃吃教训。
还是聂菀菀拦住了,嘴里道:“是我技不如人,哥哥你别冲动,她如今靠着魏知年,也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其实聂菀菀也只是得了沈玉霖的提醒,叫她轻易不要招惹魏知年,但她其实也并不知道他的来历和背景,不过她也不至于像云樱那般简单的认为魏知年的依仗是上海的警/察/局/长。毕竟何家只是豪强,而沈玉霖可是手眼通天的军阀!能让沈玉霖提一句小心的,也必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但聂菀菀到底是娇养长大的,又早早出国留洋,自身也并没有太高的政治天赋,因此她话虽这样说,但心里其实并不真以为魏知年这人是个很大的威胁,就如同她这小哥哥一样,怕也是叫她害怕的,但那种怕,不是那种想起就令人战栗的恐惧。何况她还有沈玉霖。
于是在云樱说出“也该挫挫她的锐气”的时候,聂菀菀嘴里虽说她也算实至名归。
却没有再向之前那样狠拦她小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家看《牛津大学哲学通识课:道德哲学》,刚好看到功利主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