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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天厚地,判官独行。“铁手判官”四字一出,看似轻飘飘的话语,却如千斤之重,压得众人心头一沉。“铁手判官”成名数载,大内七屠之内,于首领屠奉首齐名,掌七屠刑法。虽然少有现身武林,但其为人冷辣、手段无情,早已响动四海。是以即便同为七屠之内的屠奉七,咋见之下,仍不不免心生怯意。此刻磅礴现世,先是连破四尊红衣大炮,继而一掌逼退四大高手,分化战场,此番手段,足堪盛名。见他迎风而立,身不动,已如渊渟岳峙,不苟訾笑。裴风战收敛心神,既是屠奉二亲自出手,想来幕后定有朝内高层指示。自己此行,多是试探,并无直捣黄龙之意,索性旋剑负背,静待后续。屠奉二利目一扫,场中概况,了然在胸,不做表情,徐徐说道:“赵宗主既已来到,何必作壁上观,不若现身一见才好。”
见他双目猛然一睁,看向不远的湖面。隐隐约约,湖光山色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张画舫,于湖水涟漪,徐徐而来。画舫如闲庭信步,不急不缓,任是湖水动荡,行速不增不减,足见掌船人经验之丰富、手段之高妙。咋眼看去,尚是浩瀚中一点星辰,几个眨眼,竟已行数里,如临眼下。画舫之上,一人横卧竹椅,一手托额,尽显散漫姿态,一手举杯,看似悠然自得,好似这场生死纷争,全然不入眼下。一茶品尽,茶杯缓缓放入右侧桌案,双眸陡然一睁,却是深邃凌厉。此人看似不足四十,一头乌黑长发直披双肩,梳理得一丝不苟。脸颊轮廓分明,隐隐之中,不怒自威,正是天玄教宗宗主,赵飒飞。赵飒飞身后尚有一人,身形枯瘦,皱纹满面,一双竹篙般的双手,却如铁铸铜浇,握住长竹,不见分毫老迈。一推一送,船行如湍,令人不敢轻忽。各路精英,均是内家好手,远远看去,已然看得分明。不及天玄教宗人马行礼,屠奉二凝音成线,久而不散:“赵宗主当真气度非凡,如此大势将去之际,犹能稳若泰山,真有昔时安石之态,却是不知是否能有幼度之才。”
“多谢屠奉二当家的赞誉。”
赵飒飞飒然一笑,兀自倒上一杯茶水,以三龙护鼎之姿,拿捏掌中,却不饮下,看似闲来把玩模样:“说起安石之态、幼度之才,本宗主不敢妄自攀比,但是大势将去,却不敢苟同。”
见他悠然模样,如与好友对饮欢谈,偏偏声似洪钟、音如大吕,无形之间,气态万千,一身雄浑内劲,当真无可揣度。“嗯?”
屠奉二一声冷笑,不置可否:“愿闻其详。”
当前形势,天玄教宗最是依仗的红衣大炮,五损其四,剩余一尊,亦在屠奉二之掌握。若是论及高低,天玄教宗的确稍显颓势。赵飒飞此刻现身,语出惊人,倒是真真令中原正统之人心生好奇,看向天玄教宗所在,心思渐沉:“莫非尚有底牌未出?”
“二当家的亦是明白人,何必要本宗主说个明白?”
赵飒飞朝杯中吹了口气,也不饮下,信手一抛,茶杯飞出三丈远,随即径直没入湖水中。不待众人疑问,湖面一阵动荡,满眼银光闪烁,竟是无数利箭,自下而上,冲出水面,直达丈高。中原正统之人观之,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如此机关,若是全无防备,一旦踏入,势必有死无生。惊魂未定,又是传来赵飒飞阵阵笑声:“我天玄教宗,立于洞庭君山百年不倒,其中固然有一干热血英豪舍命拼搏,但这水道机关之守护,亦功不可没。二当家的,敢问若是中原正统之人大兵压境,能过这机关者,又有几何?”
“十不存一。”
屠奉二冷眼一扫,已是心有定论:“机关巧妙,的确非凡,但若我方以一人一舟之法,即便不知机关位置,逐一试探,终有破解之时。天玄教宗之能为,当是不止如此才是。”
言语之中,淡漠如斯。其破解机关之法,固然是以小换大,但所谓“一人一舟”,却是以命换命,若是私下谈论,或是可行,但此刻说来,倒是难以苟同。裴风战眉峰一皱,双唇张合,却是思绪一转,终是一字未发。反观身侧明心,摇头不已。“好,好一个‘一人一舟’,如此做法,的确最是省心省力。”
赵飒飞不置可否,继而再道:“便是不知,二当家以为我天玄教宗之能为,尚有几何?”
“底蕴,”屠奉二缓缓说道,却是更令中原正统之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天玄教宗之底蕴,可不仅仅是百年之久。无论是当初与古武韵庄、倚鹤楼三足鼎立的天绝门,还是独战碧庄、掌压紫皇岛的天幽玄门,皆为天玄教宗之底蕴。何况,我等所见识的,不过天玄教宗冰山一角,尚有三长老,以及传闻中的大宗主,始终未曾浮出水面。”
听他细细道来,却是愈发令人心惊胆颤。他口中所言的天绝门、天幽玄门,皆为一时枭雄,二者与天玄教宗之关系,中原正统各派核心自然有所了解,但门下弟子,怕是多半不知。此刻听来,三者关系,千丝万缕,一时心生哀气。何况言下之意,教宗顶峰,尚未显露,天玄教宗之实力,着实莫测。“看来二当家的,对我天玄教宗,知之甚详。”
赵飒飞赞叹一句,话锋陡然一转,已少三分悠闲,徒添七分凌厉:“便是不知,二当家此行,是何用意!”
说到最后,眼神一肃,似要看清这个深不可测之人。屠奉二好整以暇,回眼以应:“一见大宗主。”
“嗯?”
赵飒飞轻笑一声,颇为玩弄:“二当家打算怎么见?”
“赌。”
屠奉二渐吐一字,气运百骸,黑色长袍顿时飒飒舞动,露出手上一对玄色手甲,冷冷森森。“玄墨手甲,大内巧匠锻百炼之手笔,果然非同一般。”
赵飒飞由衷赞叹,又道:“二当家打算如何赌呢?”
屠奉二闻言也不回应,转身问向裴风战说道:“裴盟主,敢问今日可有后续?”
裴风战眼神扫过各派门人,见一干人等,已然无心再战,胸中有谱。屠奉二之言语,着实打击非常,若是强行再战,已是衰兵难胜。再者,天玄教宗尚是底牌未现,深入其中,凶多吉少。心思把定,说道:“无意之战,何必久续。”
屠奉二稍稍点头,进退有序,不由对裴风战高看几分。转首回应赵飒飞道:“十掌定干戈。以十掌为限,判官自信,除却赵宗主,如今洞庭湖上,天玄教宗之人必败无疑。”
“判官此语,未免夸口。”
沙布封冷笑一声,语气之中,却是几分底气不足。反观缪侯,看向屠奉二的眼神,略带赞许之色。如此手段,如此见识,如此气态,当真非常人可比。赵飒飞眉心微动,本是有意看向缪侯,思绪百转,却又移开。缪侯此人,虽属玄武堂堂主,但自从杨普明死讯传来,便已闭门不出,若非此刻中原正统精锐尽出,依缪侯心性,绝难拔刀。一战既闭,欲再相助,着实困难非常。神色不动,一如往昔,谈笑自若:“二当家好生算计,轻飘飘数语,便是要本宗主不能出手了么!”
说到后来 ,一口真气凝结,如穿云破月,直入脑海。“赵宗主如此深厚雄浑之功力,判官心悦诚服,待此间事了,他日定当一番讨教。”
屠奉二口吐自如,无形之间,运化内劲,全然不受赵飒飞功力影响。只此一手,足见修为。杨羽清观来,亦是不由佩服。不敢分神,指运剑式,按住边城青指尖“劳宫穴”,为其凝神聚气。边城青未曾想赵飒飞功勘造化,加之突然发力,措手不及,已被内劲袭身,险险暗受内伤。好在杨羽清见她脸色微变,及时出手。此时心绪稳固,气海平稳,边城青不由朝杨羽清投以感谢。杨羽清神思在外,未曾留意边城青之眼神,双眸看向屠奉二,再番打量,已入沉思。却听赵飒飞似笑非笑,问道:“二当家舌烂莲花,本宗主自愧不如。所谓赌,有输有赢,判官何不想想,若是掌下漏气,输了此局,又当如何?”
“嗯?”
屠奉二眼中惊愕一闪而过,一时竟是不知赵飒飞此言何意。依大内记载,天玄教宗虽然底蕴深厚,但多是隐于台面之下,而如今所见,纵然高手如云,却是久战之躯。转瞬,目光微移,看向一脸冷漠的缪侯,暗自思忖:“赵飒飞所言,莫非便是指的缪侯?”
念及缪侯能为,由衷赞佩,却是无惧,当下朗声说道:“赵宗主所言极是。适才裴盟主已然言明,此乃无意之战。若是判官技不如人,自当退兵而去,倘若胜上一筹,还需赵宗主归还剩余五尊红衣大炮。”
“既然是赌,输赢尚需平衡。莫非二当家以为,今日即便你们不肯退兵,犹能踏足洞庭湖上一步么!”
说道最后,赵飒飞眼神一凛,不怒自威,引动波澜。屠奉二毫不为意,似是早已有谱在胸:“如此,不知赵宗主所求为何?”
“倒也简单,”赵飒飞徐徐说道:“点苍剑派问剑楼内的黑铁匣子。”
一语,引得各派掌门惊骇,不及出言发对,却听赵飒飞又道:“百年来,点苍剑派既无能打开黑铁匣子,何必强自占为己有,让先人之智蒙尘。”
黑铁匣子内中之物,或许各派弟子并不了解,但各派掌门、核心弟子,却是知晓一二。半卷记载,无甚作用,却是唯恐赵飒飞已然得到另外一半,并且已有相当把握,能可打开此匣子。此中关系重大,饶是屠奉二亦是不敢擅自做主,迟疑之际,但听裴风战冷然说道:“既然赵宗主有兴趣,裴某何妨奉陪。但匣中之物为何,你我心知肚明,仅以五尊红衣大炮,怕是尚且不及。”
“自然。”
赵飒飞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一张皮卷,又道:“此为天玄教宗洞庭湖上十八处水阵图,加上五尊红衣大炮,如此当可平衡?”
“可以。”
裴风战说道:“黑铁匣子尚在点苍剑派,按照约定,若是天玄教宗技高一筹,裴某自会送至赵宗主手上,但也希望赵宗主能可准守约定,拿出的当是真正的水阵图才是。”
“裴盟主大可放心。区区水阵图,岂能于我天玄教宗之名声相比。”
赵飒飞轻蔑一笑,便不再多言,一双精锐眸子,汇聚屠奉二一身。约定即成,屠奉二也不拖泥带水:“敢问天玄教宗欲派何人一堵?”
杨羽清闻言,亦是心中好奇。赵飒飞言语之中虽然对十八水阵图不屑一顾,但此物却是涉及天玄教宗根本,一旦落入中原正统之手,水阵形同虚设,是以赵飒飞势必严肃以待。正欲等待结果,却听赵飒飞胸有成竹说道:“何必着急,稍带片刻自有分晓。”
见他和身后老者低声交待,不由一惊:“赵飒飞之目的,当在匣内《星魔阵》图谱。若非十足把握,断然不会有此一赌。若能带出天玄教宗隐藏势力,固然是好,倘若半卷图谱当真落入赵飒飞之手,以此人能为以及在建宫见闻,说不得当真能可破解。”
思念电转,再无犹豫,上前一步,朝赵飒飞拱手说道:“宗主,在下白虎堂堂主杨普明之子杨羽清,贸然请战,还请见谅。”
本在低语的赵飒飞,乍闻“杨普明”三字,不由一震,转头看去,隐隐约约,眼前这个白衣少年,竟是似及了那仗剑破敌,意气风发之人。纵然早有所料,如今亲眼所见,仍是不免失神。似笑非笑,一时心思难测。半晌沉默,这才说道:“普明之子?”
目光一转,看向张凤兮、孟常轲等人。张凤兮未曾想到,面对屠奉二,杨羽清犹能主动请缨,担心之余,仍是远远朝赵飒飞行礼:“回宗主,正是如此。”
“好,好得很!”
赵飒飞猛然一笑:“想不到今天竟是遇到普明之子,当真我天玄教宗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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