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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青念瞧见他神色有意,当下询问。云镇东向杨普明看了一眼,微微摇头,道:“是裴风战,听闻你回来了,是以命人送来礼盒。”
说道裴风战此人。云青念自是少不了些许愧疚,小声道:“那裴大哥这几年来,可还好么。”
云镇东也没看杨普明、云青念二人,独自饮干一碗酒,道:“当年你跟随普明离去,从此下落不明。我们一直以为你是去了天玄教宗。裴侄儿盛怒之下,召集正统八派攻打天玄教宗,倒是个不分胜负的局面。这段时间,紫环丫头倒是一直陪伴在他身侧。而后战事平息,两人结为连理,也是可喜之事。只是,同在太原,却少有来往,听闻已生有二女。他日若有闲暇,不妨去见见。”
云青念点头应是,眉眼低垂,对这个老父亲心怀抱歉。夜深过半,云府子弟先后回房休息。杨普明、云青念二人生怕云镇东喝多,一左一右,扶着云镇东去了书房。云青念正要命人端来醒酒茶水,却是被云镇东拦下。观他此刻面色,酒意单薄,双目愈发清明,哪有一丝醉态。云镇东邀二人坐下,自己在桌案上翻起了黄历:“次月初三,倒是个好日子。你们虽然有了羽清,但婚姻大事,不可轻忽,便在那日成亲好了。”
说道此处,再是不见当年叱咤风云的豪侠,有的,只是一位殷殷关切的慈父。云青念身为人母,听到此处,仍不由脸色羞红:“爹,在诸葛八卦村的时候,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此事就不用了吧。”
“嗯?”
云镇东不由一奇:“早先看见羽清的身法,便知你们多半与诸葛八卦村有所交集,没想到竟是在那里住了十年。不过也好,诸葛柏这小子,我很是看好,人品心性武学皆是上品。”
云青念当下将自己离开云府到如今的事宜一一相告,待得说道张铁此人自尽太极湖时,云镇东不免叹息:“情义之人,却落得这般境地,苍天无眼啊。”
转头对杨普明说道:“那是你的兄弟,你对他说的话,可是不能食言。”
杨普明点头称是,之于张铁,他自然信守诺言,不计代价,也要救出他的孩子。只是眼前形势,容不得他分神:“岳丈,所谓国家国家,先有国,后有家。如今葬火教有意染指中原,兵力南下,昆仑一派岌岌可危。昆仑若破,无疑中原东部防线瓦奔土解,挥兵东进,中原武林首当其冲。我等本为江湖莽夫,死不足惜,然百姓何辜,安能受辱。”
人在江湖远,心念武林事。杨普明避世多年,而今再入红尘,多有无奈之举,但真如张铁所言,葬火教已与天玄教宗达成盟约,中原武道无疑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武道中人血染黄沙必不可少,然而无辜百姓势必牵连其中,此等人间悲惨,杨普明安能坐视?云镇东早有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武林之事。咋闻惊世消息,刹时又似老了许多,沉吟片刻,道:“老朽如何不知此事?只是自你隐藏的十年以来,正统、天玄争战频频,八大门派数多好手就此撒手尘寰。莫说其他,单单点苍剑派十七名名剑手,此刻所剩,也不足二三。若是要他们罢手,化干戈为玉帛,着实难如登天,况呼共抗葬火之祸……”话,并未说下去,只是摇头苦笑,一语三叹。杨普明听他话中之意,已然知晓葬火教有所图谋,但对于葬火教与天玄教宗之事并无所知,杨普明自己也不愿提及。毕竟生长于天玄教宗,自是不愿教宗名声受辱,当下直言来意:“岳丈,实不敢相瞒,在下此行,正是为了葬火之祸。无奈如今身单力薄,难以全功。”
云青念随后说道:“之前我们曾有了解,青海一带,地势高峻,西高东低。葬火教部署位置名为黄龙口,是有意成合围之势先破昆仑。黄龙口多岭窄路,两侧峰崖高耸,若是能令昆仑分化一队人马,自西截断黄龙口入口,我们以重兵自东而入,借助地势,前后夹击,势必可尽数铲除黄龙口葬火教徒。而后联合青城、峨嵋两派,围剿南下余众,葬火教势力必然受损,可解一时战祸。”
云镇东道:“正是地势险峻,更不可冒然。葬火教能存活至今,并非没有高人。”
杨普明脑中灵光一现,说道:“西域之地,罕有山谷,多以乱石沙道为主。葬火教长期扎根,对于地势山形之道,远不如我等。”
说到此处,沉思片刻,唯恐言语突兀,稍作停留,接道:“曾经听闻点苍剑派藏有无名典籍,后有听闻,多半便是武林中最为神秘绝妙的《星魔阵法》。若是点苍剑派愿意出兵相助,亦或相借此书,此行事半功倍。”
云镇东闻言一喜,随即又复无奈:“相借此书,多半困难,若是派兵相助,那普明你便不可现身。”
杨普明知晓用意,道:“如此并无不可。若是裴掌门能够答允,在下自可转移阵线,于后方干扰援兵。”
杨普明真有此为,孤身一人,其凶险不亚于临面杀敌,但男儿热血,焉有坐等消息的道理。云镇东思量再三,也觉此行可为,不再多言,铺开纸张,提笔蘸墨,休书一封,唤来云府子弟看,送往点苍剑派。随即,又书下二封信笺,做好封蜡,命人快马分送少林、武当两派。正统八派与云府虽有交集,但世情淡薄,如今能与交好,也唯有少林、武当、峨嵋三派。峨嵋行远路艰,怕是相赶不及,是以送与少林、武当二派,以便后续。裴风战为人,虽有计较,但能为一派之掌,必有其度量,何况家国大事,想来断不会置之不顾。杨普明、云青念如此作想,加之云镇东一封书信,纵然不会借出秘典,也会派出一队人马。念此,二人均是面露喜色。此时,天外流星突破铅重乌云,悄然划过,又是一片黯夜,无星,无月。洞庭湖,天玄教宗。空荡的大殿上,今日,多出一名不速之客。一袭乌黑裹身,半张面具掩貌,目力所见,竟是此人透出双眼的尖锐邪异目光。高瘦的身形,笔直站立,较之常人,长出不少。看向大殿宝座上的赵飒飞,不见惶恐,负手而立,似有目空一切。赵飒飞依旧半坐半躺在宝座之上,手指不时敲打扶手,半睁半闭的眸子似是无精打采,却令人不敢忽视。看着来人模样,冷哼一声,带着些许戏虐:“又是你。难道你不知道,若是要取你性命,恐怕只在一刻之间。”
黑衣人只做不闻,看向周围灯柱,道:“那日离去前,曾灭了一盏灯,今天过来,又点燃了。人何不如此?只要有命,就能站起来,就能让别人意想不到。”
冷峻的声音,故作沙哑,格外刺耳。“哦?”
赵飒飞稍作迟疑:“他出现了?”
一声疑问,换得他精神一震,坐立起来。黑衣人微微点头,看向赵飒飞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据探子回报,现下人在太原云府。宗主的投石问路,果然有效。”
赵飒飞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笑容:“那么下面的事……”“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黑衣人一口打断赵飒飞,八字说完,张口大笑,衣袖一拂,转身离去。事有缓急,云镇东命人送去书信,不敢就此入眠,守在书房,不肯离去。杨普明、云青念二人知晓时间紧迫,也未离开半步。长夜绵绵,三人不曾阖眼。颤抖的身子,述说着心中的紧张与不安,直待金鸡报晓,方见弟子回复。云镇东快手拿过信笺,令弟子推出书房后,也没心思解开蜡封,一手撕开信笺,展开一扫,已是呆若木鸡,仿佛不可置信。杨普明身子微侧,恰巧看见信上刚刚干了的墨迹:“前辈之意,属天下人之幸,晚辈无不赞同。葬火野心,千载之祸,有心杀敌,无奈内乱未平,不逢时宜。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内土未安,何以攘外。雄鹰有志,难搏双虎,惊龙有力,惜无二首。况传世之书,本就飘渺,不可尽信。前辈抬爱,晚辈荣幸,自当无所保留。然门中规矩,书入高阁,非师门二代以上弟子协商不可擅作决定。再者,哀兵无勇,降将非忠,晚辈不敢大意,望前辈三思之。”
信中言语,自有回绝之意,最后几句,无疑针对杨普明再出武林,率众一抗葬火之事有所怀疑。纸短意深,云镇东持信手掌,颤抖不能自禁。杨普明自然明白,曾经夺妻之恨,裴风战心有怨怼,也是情理之中。但大义在前,仍因个人恩怨而误家国大事,对于裴风战不由小看几分。转念一想,自己刚来云府不过半日,他便已知悉,足见太原之内,点苍剑派势力何其之大。思忖之间,云镇东忽然大笑,手掌发劲,劲力所及,信笺刹时绞成粉碎。一掌拍在桌上,直震得砚中墨水,洒在之上,化出层层墨晕,白瓷茶碗“叮当”乱响,听他怒道:“想我云府,二百三十位壮怀天下的好汉,难道还会怕了葬火教的妖人么。”
一掌挥出,房门“吱呀”怪响,他大步离开,头也不回。云青念担忧爹亲,正要赶去,却被杨普明拦下:“裴兄想来还是另有考量。毕竟夺妻之恨,无异杀亲之仇,何况我本是天玄教宗之人,难以取信,不愿相助也是当然。想来岳丈也是为此发怒。”
他并非小气之人,但事关武道安危,口中安慰,心中不免还是存有几分怒意。对于信上其他内容,也是怕云青念气极,不便多说。云青念自是灵巧,短短几句话来,已能猜出些许缘由。俯身拾起碎纸片,拼凑起来扫了几眼,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忽听一声:“爹爹!”
杨羽清已不知何时酒醒,快步窜了进来,指向门外:“老头……外公他……”哪能等他说话,云青念身子一惊,立即冲了出去。杨普明不敢迟疑,抱起杨羽清紧随而去。云府后院,昔日宾客满座,而今子弟云集,青衣如浪。夜深幽暗,院中火光滔天,照得众弟子肃穆神情,坚毅如铁。正前方,云镇东渊渟岳峙般一站,气势如虹,不怒自威。身后两侧各站立一位浓眉青年。左侧一位,披头散发,一袭武者劲装,正是云府首席弟子云刚。右侧背跨一柄长剑,乃云府之中剑术名手云棠。两位青年手中各端着一盘澄澄黄金。黄金叠放六层,火光中,光耀万千。两位青年拿捏若轻,双眸看向面前二百余云府子弟,未曾对黄金瞧上一眼。忽得,云镇东一举手掌,大声喝道:“今葬火教侵我土地,身为男儿,当誓死抵抗。我云府子弟,更是责无旁贷。若是哪位贪图性命,云某绝不勉强,自管上来领取一锭黄金,归乡回家也罢,另投名师也罢,云某绝不干涉。”
字字如洪钟,凛然正气,教人肃然起敬。刹时,众弟子举拳大叫:“宁死不退,宁死不退……”声声忠义,听在云青念耳中,却是刺得人生疼。见她莲步移动,杨普明一把将她拉回,小声说道:“裴风战的话,可真激怒的岳丈。”
直呼裴风战之名,也是对其言语,多有不满。云青念自然知晓自己父亲脾性,本是刚烈之人,不过多年与清封道人交好,受其心性影响,才有豁然。如今裴风战一封书信,看似礼貌,实则字字句句,皆有怨言愤懑,真真逼得这位老爷子忍无可忍。云镇东见一手调教的二百三十二名弟子,如此英勇无惧,大为痛快,倍感欣慰,拍手叫好:“好,今日痛饮一番,明日稍作整顿,待少林、武当二派回返信笺,便动身前往青海黄龙口,一战葬火教。”
话音方落,突听一声清啸,自众弟子中弹丸般跃起一人,跪拜在云镇东身前,道:“师父,望请三思。”
一见此人样貌,再闻口中言语,云镇东正是忿忿,更如火上浇油,大怒道:“好啊,我云府之中竟真有这等贪生畏死之辈。”
转身,抓了两锭黄金,狠狠砸在那人面前。黄金直没入地,而那人跪拜之姿不为所动,身后弟子早已沸反盈天,对那人多有指责、唾骂。杨普明见此人生得怪异,塌肩佝背,左侧眼睛半闭,似是睁不开一般,肌肤黝黑,着实令人不喜。但跪拜姿态,恭敬非常,眼中精纯,不似恶徒。剑眉微挑,说道:“此人并非势力小人。”
看着那人撑在地上粗长的手指,若是朝黄金方向移动分毫,即便云镇东让他安然离去,杨普明自问也饶恕不得。云青念回应道:“此人是我云府二师兄,名唤卓浪,善使暗器,人称‘千臂猿’。爹爹对他,素来印象不佳。只怕……”却听卓浪重重扣了三个响头,道:“弟子不肖,却绝非贪生之徒,亦非冒死之辈。此事关系重大,尚需三思。”
云镇东冷哼一声,再是不向他看上一眼。卓浪哀叹一声:“既是如此,全当徒儿已死。”
话音一落,纵身跃出院墙。莫看他身似残疾,可这一手轻功,形同鬼魅。院中,数名弟子摩拳擦掌,便要追去捉拿。云镇东一口喝止:“由得他去。”
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脸色一片铁青。云青念在院外跳脚大急,泪珠脱眶而出。杨普明看着没入地中,露出尖角的金锭,不由长叹一声:“早闻岳丈说话掷地有声。卓浪虽未拾取金锭,但云府叛徒,怕是无法更改了。”
云青念娇靥沾泪:“爹爹说话从未反悔,卓师兄也最是受不得激。”
说着,泪水连珠般落下。接连二日,云府弟子更是勤练武学。太原八家打铁铺响声不觉,日夜赶工,打造刀剑枪戟若干,劲弓利箭无数,运往云府。整装待发,却是迟迟不见信使回返。眼见音信全无,云镇东原本愤慨之心,愈发焦躁。又是三日,再是难以等候,下命次日清晨,前往青海黄龙口。是夜,无星无月,万籁寂静,一片肃杀之气。铅云如墨,堆积夜空,层层塌塌,压得人胸口郁气凝结,喘不过气。几阵飒飒晚风,送来桂子花香,也似战魂悲歌,令人徒添忧伤。看着熟睡的爱子,杨普明携娇妻漫步花园,却无心嬉笑,唯有沉默。眼前花草凋零,入眼伤怀。直到前路已尽,杨普明方止住步伐,满是歉意道:“青念,我曾允你不问恩仇,醉饮山林,如今终究还是背信小人。葬火教与我有杀亲,若说无心报仇,绝非可能,何况……”云青念琼鼻一抽,伸手环住杨普明脖颈,柔声道:“何况我爹爹心意已决。而你,无论是杨家血脉,还是云府女婿,均不可后退半步,是么?”
双眸迷离,似有泪水噙满眼眶,愈发使得杨普明狠不下心肠,道一声离别,只有劲拥佳人,以舒心意:“最是放心不下,还是你和羽清……”“爹,我也要去,我也是杨家的子孙。”
忽听一声稚嫩的坚定,杨羽清不知何时,已站立云青念身后。莫言年少轻,壮志堪鸿鹄,凌云意气发。杨普明莞尔一笑,似疼惜,似爱怜。那个口中热血的少年,一脸正色,双瞳深机如海,眉宇气度非凡,坚毅的脸颊如刀削一般,英气勃发。蓦然一惊,竟是念起当年灵隐寺中与诸葛柏一番对话,字字句句,在脑海盘旋。忽而一声大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陡然变化,真叫云青念、杨羽清二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心询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杨普明脸色忽而又是一变,取下背挂重剑云破月,不苟言笑:“羽清,你若当真是杨家子孙,便抓起这把剑。”
反手一扣,连剑带鞘,插入地上。纵是杨羽清机敏非常,也猜不出其中真意,只得依言拔剑。剑插地一尺,杨羽清内元饱提,尚不困难,然云破月材质特殊,乃西域异铁熔以千年沉铁所铸,长近四尺,重余五十斤,杨普明终归成年,一身内家修为更可谓登峰造极,施展起来故而得心应手。杨羽清舞勺孩童,无论气力、内劲,较之杨普明所差甚远,莫说使出剑招,便是双手合握,也难以拔出地来。一时小脸通红,却是不愿被人小觑,低沉一口气,腿开马步,腰身半弯,形同拔柳。一身功力汇聚,云破月猛得拔出,不想一个踉跄,“当啷”一声,连人带剑,一起摔倒在地。饶是狼狈如此,杨普明仍是心头大悦,笑道:“好样的,这股子不服输的气,才是我杨家的子孙。”
双目锐利一扫,偌大的地方,不见一人,空空荡荡,黯夜幽氛,徒然令人心惧。想来明日一早赶路,云府大大小小的弟子,已然休息。念及所行目的,心中忐忑,不觉几分伤悲。再看向爬起身子,双手搂抱云破月的杨羽清,怅然一叹:“羽清,此事为父只说一次,身为杨家子孙的你,定要牢记。”
见杨羽清一个劲点头,道:“此剑名为云破月,虽是杨家所拥有,但却非是杨家之物。”
看杨羽清惊异双目,不由苦笑:“此剑主人名为古流承,正是当年古战场上那个‘千秋万古一流承’。只是他自刎之后,剑落在杨家。古流承的父亲,乃曾经辉煌一时的倚鹤楼楼主梁山听。若是有朝一日,遇到古流承或者倚鹤楼的后人索要此剑,切不可占为己有,当是双手奉上才是。”
“那,时隔千年,为何都没有人来所取呢?”
杨羽清问道。杨普明哀声一叹,又是悠悠:“古流承尚未生子,便被狼王封为平南王,南下侵帝,因不愿战祸自己家国,而阵前自尽。其妻将此事告知梁山听前辈后,病逝人间。而倚鹤楼也在三年之后,为人设计铲除。算及起来,倚鹤楼至今未曾露面,但未必并无弟子。”
说道此处,不由想起九转生死巷中,那个性情古怪的老宫主,使得一手倚鹤楼暗器手法,说不得与倚鹤楼有着密切关系。只是心存疑虑,不便透露。秋风催人,令人情难自禁。街角传来打更声响,已是子时。再是不久,便要离别妻儿,已是愁潮如海,饶是杨普明英雄一世,也不由欲泪。将娇妻、爱子紧抱怀中,忍住胸中酸苦,道:“羽清,为父一生之幸,便是有你这个好儿子。从前对你多有责骂,却是怕你生于安乐,心思不正。如今你已然十岁,我杨家男儿一出生,便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为父暂别一时,你要好好照顾母亲。”
前路凶险,他并非无所只觉,说在口中,不过远行,也是不愿这个孩童担忧。云青念闻言,强忍泪水,转过身去,生怕泪水落时,杨普明再生愧疚。杨羽清自幼对于爹亲便多有畏惧,离别在即,宁可爹亲对自己再是严厉,也不愿分别,似是撒娇,似是纠缠,双手双脚,紧紧环住杨普明的身子,牙齿使劲咬住杨普明的衣襟,盼着他,能刻不要离去。杨普明双目通红,纵然不舍,脸上还是生起一丝厉色:“下来,要像个男子汉一样。”
颤抖的手掌,朝杨羽清推去,落到肩头,终究化作轻轻一拍,道:“来,人们多有三击掌,而立誓约。今日为父便与你三击掌。你答应为父三件事,为父便提前会来,如何?”
杨羽清知晓爹亲去意已决,站下身来,不再纠缠,道:“好。”
杨普明思索片刻,伸出手掌,道:“前两件事,我之前已和你说过,此时不再赘言。现在为父只说一事,无论将来如何,你定要参透云破月剑中奥秘。为父执剑二十余年,虽然有所领悟,但尚未能窥其全豹,只是隐隐感觉剑身天引针中别有玄机。”
杨羽清既知云破月本非杨家之物,倒无私吞念头,若是当真有古流承与倚鹤楼后人所取,双手奉上,并无不可。照顾娘亲,更是当为之事,责不旁贷。只是对于剑中奥秘,多有牵强,当是杨普明有意为之,要自己不可冲动行事,枉送性命。教诲在前,更似最后嘱咐,鼻尖酸楚,泪水夺眶而出。手上却是不慢,连拍三掌。三声清脆掌声,缔结盟约,是交待,更是责任。杨普明脸上笑意凄苦,心中怅然忧愁,仰望星空寥寥,夜沉如海,如漆如墨。铅云低垂,似是血盆大口,将要吞噬人世生机。倏然骈指,在杨羽清腹侧“五枢穴”轻轻点下。杨羽清正是悲伤,不想杨普明有此动作。待得反应,眼帘沉重,精神恍惚间,昏睡过去,渐生轻浅鼻息。杨普明拥了拥云青念,柔声道:“二十日后,势必全胜归来。时候不早了,带着羽清回去歇息吧。”
故作轻松,却是前路渺茫。此行冒然,即便安然赶至黄龙口,也是疲惫之师。云青念双臂抱紧杨普明,阵阵幽香,传入杨普明鼻尖。听得云青念如泣如诉,声声希翼:“我等你……就在这里等你,等你,还有我的爹爹,还有我云府所有的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