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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
远处传来一阵公鸡啼鸣的声音。
老范望了望天边,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堆积起大片黑云,心想今天恐怕要下雨,转过头对我爹道:“青山爹,你帮我去找一只公鸡,一个墨斗,一点糯米、红枣和盐。准备好了马上送过来。”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当年最新发行的一百元纸币,塞进了我爹的手里,又叮嘱道:“母鸡也要买一只,死者的贡品要还给他。”
我们一家哪里见过这么大的票子,爹有些吃惊,他看老范平日不修边幅,不像有这种大钱的人,再说老范只是个打更的,他咋能赚得这么多钱?但见老范一脸严肃,并不像是在说笑,又看了我一眼,收下钱立马往县里的农贸市场去了。时候这么早,县里只有农贸市场搞批发的那群人已经在上班了。
爹刚走,从巷子另外一侧的巷道里跑过来一人,那人跑近了看到妈和我,操着一口河南腔调,道:“嫂子,恁咋来了?”
我妈看那人正是爹的工友小王,问道:“小王,鸡呢?”小王忿忿道:“喂奶的野猫趁俺不注意,把盆里的鸡给叼走了,俺去追,给那奶妈子跑了!”
小王进到院子里,几个工友对他一番指责。
“这家的女主人呢?”老范问妈道。
“跑了。方老二瘫痪了就跑了,现在不知道在哪。”
老范叹息一口,自言自语道:“怨上加怨,只怕这事难办哩。”他看看天边越来越近的乌云,“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不能让方家父子淋了雨。”
我道:“淋了雨会怎样?”
“淋了雨马上变僵尸。”不管我表情有多惊讶,老范返身走进院子,来到方老二父子尸身前。他将手伸到白布之下,捏了捏两具尸体的喉咙,凝眉道:“阴口不合,怨气聚喉,得想办法给他们找个避雨的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将它们就地火化了。”他回头看着妈,“青山妈,你快去跟他爹说一声,看有没有办法弄点汽油带回来。”
我妈连忙小跑而去,几个工友这时候看到老范在动尸体,喝道:“老范,你干啥呢?”老范将手收回,道:“天快下雨了,你们看要不给他俩搭个棚子遮下雨?”
几个人抬头看了看天,其中一位身材矮壮的糙汉子道:“下啥雨?这入夏都多久了,光是打雷,尿点子都没看到一滴。”大伙儿不以为意,并不把老范的话放在心上。
老范无奈,道:“那不遮雨,也能遮阳呀。”
“哎呀,老范,你打了一晚上更,不回家休息,跑这来掺和什么?”
见他们不理自己,老范便拉着我走到正屋之中。他从怀中摸出一些黄纸,又拿一只砚台和毛笔,和那天陈道士在我们家用东西有点像,但他还拿出另外一样东西,压在了黄纸的最上方——一枚巴掌大小,上圆下方,色泽光亮的木牌。那木牌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符,也不知道那个是做什么用的。
他将毛笔拿起,沾了砚台里的丹砂泥,在黄纸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地绕来绕去,写了一张又一张符篆。他将其中一张折成三角状放在了我的衣服口袋,叮嘱我道:“这东西千万不要拿出来玩。”他将大门两侧,院子四角,房屋的窗子和门上各贴上一张符篆,对我道:“你去派出所,跟他们说我找小钟,让他务必过来一趟。”
“好,好,我这就去。”
“你在那等着他,等他到了你再跟他一起过来。”
我离开后不久,陈道士这才蹬着自行车优哉游哉地从东城过来。吹唢呐的那几个老爷子也提着自己的小马扎陆陆续续地来了。等他们坐好,又开始吹起那穿透力极强的唢呐,县城新的一天,也在这阵刺耳的唢呐声里开始了。
我去派出所找人时,派出所值班的民警认出我来。他还以为我是受了妈的指使,前来要求他们去学校给咱们一家澄清去的。昨天下午妈领着我来了一趟,他们答应说要去,结果下午没有去。本来妈说今天白天再来一趟,没想到被方老二家的事情缠住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
“娃,你咋又来了?我们忙空了就去你们学校,行吗?”
我道:“我不是为那事来的。我来找公安局刑侦科的钟警官。”
“钟队长?”值班的民警和一旁的同事对望一眼,“你找他啥事?”
“不是我找他,是我师父找他。”
“你师父是谁?”
“老范。”
“打更的那个?”
看我点点头,那位民警脸上的表情是变了又变,和一旁的同事说道:“这钟队也不知道和老范啥关系,每次老范来找他,不管多忙,马上就要来。老范难道是他的远房亲戚?”那民警问我。
我摇摇头,道:“不知道。”
民警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而后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拨通了县公安局的电话。
“喂,刑侦科吗?这边是西城派出所。”
……
“有人找钟队。”
……
“对对,就说老范找他。好,好,再见。”
民警放下电话,道:“一说有人找钟队,人家都猜得到是老范。”他又看向我,“你是在这等钟队还是先走呢?”
“我在这等他。”
半个小时候,钟警官开着吉普车到了派出所。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头顶的乌云也已经布满了整片天空,钟警官将我叫到他车上,跟我问清楚情况后,带着我赶去了方老二的家。
我们的车刚刚停稳,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吵架的声音。我跟着钟警官跳下车,来到方老二家的院门前,只见里面站着好些胳膊上带着袖标的居委会的人,正将老范围在当中。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拉着老范的衣服,道:“你赶紧走,再不走我报警把你抓走!”他的表情显得十分愤怒,也不知道老范怎么把他得罪了。
老头旁边一个妇女叉着腰,气鼓鼓道:“我警告你,老范,咱西城的社区街道,你不许再来。你这老胳膊老腿,跑的还挺快,”她看了院里其他人一眼,指着老范继续道:“这老范,每次敲完锣就跑,逮了几次都没逮到。”
另一个带着“治安大队”袖标的中年人像审犯人一样盯着老范,道:“你咋穿这么一身衣服?活像个老贼娃子,”他指了指一边忙着锯木头的爹,还有被这些人气势吓到了的我妈, “你给他们一百块钱买东西,你哪来的钱?还有,为什么要买汽油?”
老范此时根本没有心情搭理这些人,他只是盯着正屋门前的两具尸体。
先前,他把陈道士单独拉到一边,跟对方说横死之人不能头前脚后,而要脚前头后,以示反常,现在方家父子二人头脚的方向正好相反,外加上昨晚之事,尸口不合,怨气郁结,只怕不妥。
他用十分严厉的口气和陈道士说:“既然是葬礼的主持人,逝者尚未下葬,咱作法的道士怎敢离开半步?”
或是老范语气重了,陈道士虽然明白老范说的不假,但干了十几二十年的他被人质疑学艺不精,一时半会儿也拉不下那个脸面来认错,当即换上一副“你算老几”的表情,推着老范就要赶他走。
奈何老范不肯走,陈道士就立马去找了居委会的人。结果居委会的人一看捣乱的是打更的老范,立即将他围了起来。而我爹妈买完老范要求的那几样东西后,去县里唯一一个加油站买油,工作人员见我爹妈神色慌张,不敢给他们卖油,叫来治安大队的队长盘查他们,听爹妈说是有人托他们买的,治安大队的队长不信,就跟着爹妈到了这里来。
“老范。”
钟警官在门口喊了一声,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如若一口大钟,洪亮而深厚,惹得院内的人都转过头来看他,想看看说话的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老范回过头来,见我和钟警官正站在门口,立时喜上眉梢,冲我们挥手道:“来的正好,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