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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到三人回到码头时,没有见到姬青枫。他们耐心地等了两个时辰,还是没见到姬青枫。
两个时辰,便是两马车黄金,也早该拖进了家门,搬到某个地窖里藏起来了。
周到一向很稳得住。周米宝也很稳得住,女孩子的坐性,通常总是要比男孩子要好些。
但是易无咎稳不住了,微蹙着眉头说道:“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周到道:“他们也许在喝酒,所以耽误了些时间。”姬青枫既然是去交朋友的,自然免不了要喝酒。
“他们当然要喝酒,不过应该在钱货两讫后,才能痛痛快快地喝酒。姬青枫一定知道,谈生意的时候当然也要喝酒,不过没谈拢的时候还是少喝些为妙。”
“所以,你觉得姬青枫可能有麻烦?”周到问道。
“我觉得他不仅有麻烦,而且可能有危险。”易无咎答道。“我觉得这个田将军来得很蹊跷,走得也很蹊跷。”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去找姬青枫?”周到问道。
“应该,非常应该。”易无咎点头道。
“我们最应该去找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守备军大统领府,一个是丹堂。”周到想了想,道。
“是的,这件事也许就是丹堂搞的鬼。”周米宝接口道。她的眸子是很深邃很深邃的黑,黑得晶莹剔透,仿佛有光晕在流动。就像无月有星的黑夜,天际流淌的光芒。
“是的。他们一直在想办法推动征地,为了这件事,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他们曾经试图在九天碧落截杀我们,此刻杀人也不在话下。”易无咎道。
“你们俩在这儿守着铁心木。我去去就来。”周到道。
“不,三爷爷。请您去守备军金大统领府上,我和周米宝去丹堂。”易无咎道。
“如果丹堂在捣鬼,那么那里一定很危险。”周到沉吟道,迟疑不决。
“首先,时间很紧。其次,我们不怕危险。第三,就算有危险,我和米宝想必也有能力应付危险。”易无咎道。他小而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容置疑的神情。
周到还想说什么。
周米宝忽然道:“那个地方比丹堂凶险一百倍,而我们迟早要去那个地方,不是吗?”她乌黑的长发随着江风飘扬。
周到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他知道小孩子再小,肩膀再稚嫩,总有一天要挑起所有的责任和重担。他们的肩膀需要更加有力,他们的腰杆需要更加硬挺,所以,他们不能做温室的花朵。
周到点点头,道:“好。你们一定要小心,若是形势不对,务必要马上撤退。”
如果有人问起,整个沉沙县域最好的庄园在哪儿?一万个人中,绝对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回答是城主府。
剩下的一人,绝对是因为他没来过沉沙城,没见过城主府。
无数年世袭罔替,世世代代修整扩张,沉沙城城主府的雍容气象,已经不止在高墙外的眼中所见。
城主府修建在沉沙城正中央的位置,东南西北四座主城门,各有一条极为宽阔的道路,笔直通往城主府。
城主府的外墙,是一堵大红朱漆为墙、碧玉琉璃为瓦的高大城墙。凡人沿墙根跑上一炷香时间,跑不到外墙的转角,所以闻名遐迩的沉沙城主府邸,又被称为“城中城”。
高墙之内,沿墙根栽有一线乔木带,古木参天,花径幽深。
从墙根向内走百丈距离,是一方烟波浩渺的天然湖泊。湖畔建筑错落有致,湖面长廊曲折蜿蜒。
湖中有荷。这个季节,接天荷叶碧绿鲜嫩,袅袅婷婷开满半个湖面。朵朵莲花星罗棋布,如珠似玉,微风拂过,香远益清。游鱼穿梭水中,水草摇曳湖底,便是天上仙境,想必也不外如是。
然而,从墙根到湖岸的百丈距离,无花无草无树无木,只有玉石铺就的平整地面。除了透明人,任何人走到湖边,都会被瞧得清清楚楚。
湖心有岛,柳绿花红,流水淙淙。各色亭台楼阁掩映其中,鸟语花香,隐闻笛声琴音,恍如天籁。
岛中有小山,山上有凉亭。亭中有人,斜卧长榻,袍随风动,惬意宜人。
城主元大川,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他喜欢美酒和美人。
酒,要琥珀色的美酒,盛放在白玉杯中;人,要鲜花似的美人,穿着华贵的绫罗绸缎。
元大川掌管着沉沙县的千里沃土和沉沙城的淘金产业。在沉沙城,他的话甚至比圣旨还管用。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他觉得没有比这更让人愉悦的事情。
元大川手里端着琥珀色美酒,怀里依偎着鲜花似美人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所以,当周到在家仆的带领下走进城主府,穿过曲折花径,越过水中长廊,经过岛中小径,步上这小山凉亭时,他微微皱了皱眉。
然后他很快就笑了。轻轻推开美人,放下白玉雕就的凤翥龙翔酒杯,振了振衣袖,元大川站了起来。
在沉沙县,任何人见到周到,都会很客气,就算是沉沙城主也不例外。
家仆早已双膝跪地,朗声报道:“老爷,青港村周到有要事相商。小的经禀总管同意,将他带来,还请老爷示下。”
元大川挥了挥手,他的手指很修长,很白皙,就像玉一样白。家仆便倒退着退了下去。
元大川扶着周到的胳膊,请他坐上了八洞仙人千年玉石榻。
凉亭风起,元大川和周到相对而坐。一个气势凛冽,霸气凌人,一个气度沉稳,不动如山,隐然竟有分庭抗礼之势。
元大川微微一笑,问道:“周兄,今日不约而至,所为何事?”
周到拱手抱拳,苦笑道:“今年非常不幸,青港村的水路运输权落到了周家手中。”他不提铁心木收购一事,只因元大川一向不过问兵器制备这种小事。
元大川怔了怔,忽然哈哈大笑道:“不幸二字,确实贴切。周兄既没船,也没人,这桩生意便实在不太好做。”
“确实不好做,如果不是夏家还算给了几分薄面,我现在已是焦头烂额。”周到叹道。
“额,夏家不仅没和你计较,反而还给你方便?夏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元大川饶有兴趣地问道。
周到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瞧着元大川,道:“我本来打算去拜访金大统领,但是他已不在府中,据说正在去往青港村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