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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思心下警惕。还未进屋远远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挨近门侧已有浓浓药味扑鼻而来。低头进到门内,入眼便是垂至地面的长长帐幔,透过药味隐约可嗅到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茶香。站定后撇眼仔细去看,才发现那帐幔竟全都是金线暗纹缂丝料子,重金难求之物,寻常人家等闲拿到一小片都要小心翼翼思量着怎样仔细地用起来才好,此处居然毫不在意地这样整匹整匹地悬着。
午思快速低眉环顾四周,桌旁放置了脚垫,竟是进贡的百花如意纹羊毛毯子,分成了小片随意摆在了地上,供人随意踩踏。屋边置了小小的观赏假山,假山内里不知设了何等机窍,有活水源源不断从上而下流着。又不知用了什么奇技术,周遭现出烟雾缭绕之态,久久不散。再看四周可以入眼的布置,无一不极致精巧。
同样是在宫中。相较于坤华宫主殿明晃晃金灿灿的富丽堂皇,东宫这般不显山不露水的雅致奢华显然更引人喟叹。明贵妃再如何地张扬骄矜,终究比不过太子的雍容低调。
高下立现。
午思暗叹之余脑海中闪过须臾的茫然。这般豪奢的布置,为何她一眼便能识得出来?她一个小小的刺客,不该认出这般东西才对。
正暗中思量着,屋中骤然响起一声轻咳。她忙敛了心神眼观鼻鼻观心不再乱想。
玄色帐幔重重叠叠,那人的身形隐在其后影影绰绰看不甚清。
宋业行至最前躬身揖礼:“殿下,人已经带来了。”梁玉朝午永示意。午思赶忙行礼问安。
太子一阵猛咳后道:“免礼。”声音沙哑干涩辨不出音色。
宽阔的殿内,浓烈的药味和层叠的帐幔遮住了一切,也掩去了众多纷扰。宋业等了许久都不见主子还有甚吩咐,只听得里头传来咳声阵阵。他正兀自疑惑着,便见帐幔后的人影似是端起了茶盏。
宋业斟酌着说:“殿下今日身子略有不适。”见茶盏被放下,他略略释然,又对着梁玉望过去。
梁玉心头一跳慢吞吞道:“……偶感风寒?”
宋业:“恐怕现下无法相见。”
梁玉咧开嘴笑,扭头与午永说:“不如改日再来?”
帐幔后传来了淡淡一声“嗯”。
午思暗松口气。
皆大欢喜。
方峦进正在院中石桌前惬意品茶思考,冷不丁看到那瘦弱小太监走出屋子,顿觉大奇:“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话都没说两句。
梁玉主动解释:“殿下有些不适。”把刚才的情形大致告予。
方峦进气得叉腰:“我今儿中午见他还……”话语戛然而止。因他想到了当时小午子也在场。这小太监太聪明了些,有的话还是不提为妙。
左思右想后,方峦进索性起身,大喇喇往正殿冲去。一进屋他便嚷嚷开:“听说你病了?怎么回事?”
屋中不知何时挂起了许多的帐幔,扰乱了视线。他两手左右隔开它们径直向内:“药味那么大。”熏得他都呼吸困难了,那小太监嗅觉灵敏岂不是更要被这味道冲得头晕眼花?
里面端坐一人,身姿笔挺气度雍容,闻言轻笑了声也不答话,只是眼神示意旁边随侍的太监。
那太监便猛咳起来,声音之大,足可以传到外头院中石桌旁。
方峦进本想拿出怀里放着黑、红二物的小盒子来给他看,见他开始垂眸翻阅书册,知他现下半个字儿也不会说,只能扼腕叹息地退出屋子。
此时夕阳的余晖洒落院中,时值傍晚天色已经开始暗了起来。午思立在石桌旁听着里头传来阵阵咳声,见方峦进出屋便迎了过去:“殿下怎么说?有没有看过那两个盒子?”
方峦进都不惜得说里头那家伙,索性无奈地摊了摊手。
午思思量着应当是太子病情不轻,方大人担忧得紧,就好生宽慰道:“殿下洪福齐天必能尽快好起来的。”
方峦进越看这小太监越觉得是个实诚的,顿感里头那个说谎精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不由对这小太监愈发同情,脱口而出:“就他?他好起来?好什么?”这地儿简直不是人待的,他捶胸顿足叫上小太监即刻离开:“走,咱们回采星阁去!”可不在这个腌臜的地方了!亏他之前还把那家伙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这不,立刻打脸!
二人一路走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到达采星阁的时候,有宫人正提着灯笼挂在院子各处。
采星阁原是备下为皇后或者太子妃的娘家人进宫小住时所用,如今先皇后过世已久,太子迟迟未曾娶妻身边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此处就没了用处,一两个月方才会清扫一次。现下天气热,没人督促下宫人偷懒,这儿因长时间无人打扫而落了一层灰。
白日里太子遣了人来清扫过,还备好了茶点热水方便两人取用,另有七八人守在采星阁各处,免得院里地窖的尸身再被凶徒暗中动手脚。
现下是仁昭宫的宫人前来掌灯。方峦进说了些感激皇上圣恩的场面话,好声好气把那些人送走了,方才舒展四肢瘫坐在院中的藤椅上,又指了旁边另一个躺椅:“午永你也歇会儿吧。”说罢想起了什么,他哧哧地笑:“若你觉得躺着屁股疼,也可趴着。反正这儿就你我而已,没旁人在。”
午思着实累了,好在院子里并未有尸臭味道,反而浮动着淡淡檀香,让她紧绷的心清松快不少。
面对她的疑问,方峦进解释道:“当初我向皇上求的是将他们尸身搁置在这儿,皇上也允了。可太子说住的地方不宜搁置尸体,派人把尸身移到了院子里的地窖去。檀香嘛……我没闻见,你喜欢就好。”他顺势抬腿把旁边躺椅朝小太监的方向踢了踢:“赶紧歇着。难得的闲暇时候,想那么多作甚?”
夜幕下,灯笼里透出的烛光把院子浅浅照亮。午思发现方峦进坐的藤椅显而易见年代已久,漆掉得七七八八,扶手还有一个断了,耷拉在半空随着他的摇动晃啊晃的。而那躺椅一看就很新。
午思知晓他的好意,认真谢过后打算过去躺会儿,却听有脚步声靠近。她脚步微顿,快速斟酌过后还是选择了继续过去躺好。
就在她舒坦地轻吁口气时,有人进入院中,朗声道:“方大人好兴致,吹着微风赏月,着实是件美事。”
这男声煞是好听。午思刚歇下须臾功夫,实在不想挪动,左右他还离得远,她故作不知来人是谁,继续缩在躺椅上阖目休息。她心里有数,凭着傅青霖一身本事,若真想刻意遮掩行踪的话,必然能让旁人发现不了他的靠近。如今是按照平时的习惯正常行路,这才被她听见了脚步声。既然他毫不遮掩,这一趟定然是坦荡而来,没甚可担心的。
方峦进朝那边盯了好半晌,看清楚来人的服饰后方才高声问:“傅大人怎的这时候来了?可是为了傅常在的事情?”
“是也不是。”傅青霖阔步而来,温声轻笑:“想你们应当饿了,来送吃的。”
方峦进立刻跳将起来,撸起袖子跑去相迎:“不早说。我看刚才你没给我准备吃的,还当你忘记了。”
傅青霖把手中食盒递给他,眸光一转望向了躺椅上的瘦弱身影,遂眉目不动地凝视着。
这目光太过专注,饶是午思想装睡闭眼却也做不到了。她只能暗叹着气慢吞吞坐起来,打算起身行礼:“小的见过傅大人。”
傅青霖三两步到她身边,正欲将她扶着重新躺好,冷不丁地斜刺里伸出一只脚比他先到。
“你小子好好歇着就行,那么多礼烦不烦?”方峦进摆弄着食盒,空不出手便脚尖踢了踢小太监的腿:“去去去,躺着。你屁股不疼?小孩子家家的,毛都没长全呢,动不动就这么多事儿,也不嫌累。”反正这位爷现在穿的是御林军衣裳,没什么可怕的。
傅青霖定定地望着左少卿大人的脚尖片刻,目光缓缓上移,眼眸半眯淡淡俯视。他身量很高,即便方峦进个头在男子里算拔尖的了,他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俯视过来。
这男人气势太盛,一个字儿不说的时候尤其可怕。方峦进喉头动了下,嗓子发干:“怎么了?”
明明是夏日,之前奔波大半天养出的汗意还没完全消去,可他还是忍不住脊背有些生凉,甚至开始怀疑地窖里尸体的阴气能够透过地面传上来,让他从脚底开始发寒。
恰在此时,静谧之中响起咕噜噜一阵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