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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并不是一个适合出行的时间。
尤其是往南方去。
对于赵官家而言,七月尤其显得不合适,因为他这一走,今年的中秋祭祀与太学上舍登第、殿试全都要错开,吴贵妃所怀二胎的出生也要错开……几个孩子,没一个出生前亲爹是在跟前的。
但是,身为一个官家,什么时候离开京城不耽误事情呢?
无外乎是说值不值得而已。
而这次南巡,乃是经过朝廷重臣们的细致讨论,与赵玖自己长久思索后才下定的决心……几名重臣不约而同提出南巡的建议,并非是巧合,而是说,既然要北伐,那南方那边的情绪必须要重视,不管是镇压,还是说疏导,总得在北伐前去一趟,不能由着南北就这么对立下去。
不然的话,中枢这里一遇到问题就觉得是南方在拖后腿,南方那里每见到一个举措就觉得是中枢在针对自己,结果就是没有党锢而事实上形成党锢一般的现象,继而导致新的、大面积的、酷烈党争重新出现。
从这个角度来说,随着赵官家一次次清理朝堂,推行北伐相关政略,朝堂上针对马伸、李光等少数派的排挤也随之明显起来,以至于包括赵官家自己在内动辄避开这两位重臣的行径,本质上就是类似现象的体现。
当然了,这肯定是不好的,赵玖也知道不好……但所有明白人也都知道,这件事情的‘初’不仅是在朝堂,更是在南方。
除此之外,赵玖本人也希望亲眼去南方看一看,看一看当地的社会结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弄清楚南方老百姓的负担到底沉重到了什么地步,以及南方从上到下的反战情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到底能不能在不影响北伐这个根本大计的前提下,使南方老百姓的负担稍微缓解?
故此,攘外必先安内也好,体察民情也罢,促进国内南北大和谐也好,总该去一趟的。
不过,即便是下定了决心南行,也还是得准备妥当……
七月初,朝廷连续发出旨意,先是对使相吕颐浩在东南的功劳予以认可、表彰,进一步提升了吕颐浩的食邑,并根据食邑级别,加爵成国公。
然后,又追赠关学张载为郿伯,与王安石一起从祀孔庙。
随即,复又追毁靖康年间太上渊圣皇帝对司马光的追赠,免去司马光秦国公的爵位。
按照赵官家在邸报上的原话讲,司马君实此人,为人堪称君子,治学堪称楷模,为相却称误国,正是此辈学识不精,愚昧于政,以至于首开党争之酷烈,为靖康祸乱之滥觞。
而邸报上,除了同时刊登了这三条最新的旨意外,还专门提及了赵官家昔日在南阳白河针对苏轼等一并元祐党人的‘赦免’旧事,然后以四位相公的联名的方式,明确重申了朝廷对新旧两党的基本态度……尊崇新党,但对元祐旧党不予定罪追究。
这些加在一起,正是赵官家东南之行前给南方舆论传递的基调——没有恶意,但不要指望着能在基本层面上趁机翻盘,有些东西是不会动摇的。
旨意之后,乃是随行人员的挑选。
杨沂中、刘晏随侍不提,两千名骑军是犹豫了很久后才决定带上的,虽说在国内巡视还有些防备之意不免显得难堪,但万一真闹出什么事情来,或者赵官家自己准备做什么事情,有一支机动部队在手里,也方便弹压控制。
至于骑军的领军将领,朝廷内里讨论许久,终究是没有敢让骑军都统曲大过去,更没有让手下全是蕃骑的李世辅带队,讨论来讨论去,最终选择了将门出身,儒将风度外显的刘錡领军。
而其余随行近臣,就很简单了。
两位翰林学士,一个是内制群体中算是资历、名头都领衔的人物范宗尹……别看三照学士只有一张脸,当年在扬州当人家下属的时候,王安石就也曾吐槽韩琦说此人只有一张脸……能有一张脸就很说明问题了;另外一个当然是翰林学士吕本中,这是真正的四世三公之后,而且老家也算是淮南人,带上去总是有用的。
除此之外,阁门祗候仁保忠,中书舍人梅栎,起居舍人领军事统计司虞允文,新任秘书郎宗颍也都随行。
内侍省也有一个久随元佑太后居于扬州的押班邵成章随行。
同时,为了确保东京这里运行通畅,不耽误政事,一位公相,四位宰执,一位中丞,六位尚书则全都留守,乃是无一外廷重臣相随。
某种意义来讲,也算是轻车简从了。
换种说法,甚至有些孤胆英雄深入虎穴的意味了。
总之,折腾了好一阵子,七月上旬,在更新了最新一章《水浒传》,讲述晁盖下山被一箭射死后,赵官家就正式启程,顺着大运河直奔东南而去。
第一站是南京(今商丘),此地距离开封大约两百里,一直是跟西京洛阳并列的陪都。只不过跟洛阳一样,这里也遭遇过一次致命的大规模兵祸——建炎二年,金国东路军宿将讹鲁补、阿里两个万户率大军南下,奔袭此处,致使负责东线的大宋重臣张所殉国,继而引发了东京留守司东侧防线的全线坍塌。
那一次,整个城市遭遇到了剧烈破坏,乡野也被盗匪、溃兵多次劫掠。
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屡次往返京西、关西的赵官家除了觉得此地口音渐渐变得亲切外,并无特殊感触。
故此,这位官家只是借南京旧宫稍微歇息一日,翌日给张所稍行祭奠之礼,便即刻启程。
当然了,之所以这么急,也有其他考虑——比如说三千多兵马。
其实,这三千五百军队在这个时代绝对啥都不算,北面黄河沿线就有十几万大军,而且此时应该已经开始轮战了。可前线是前线,后方是后方,三千多军队,也依然会给地方带来沉重负担。所以,赵玖基本上是按照行军的方式来行进的,仪仗啥都带了,但一路上全部收起来,只是按照军队规制,亲自在军中压阵,然后一日四五十里,昼行夜宿而已。
就这样,过了南京便是两淮,而淮北一带,赵官家更熟悉,也同样没有多留……七月下旬,天气渐渐转凉,气候适宜……御驾过亳州明道宫而不入,继续顺大运河南下,依次穿过亳州、宿州、泗州,并从泗州青阳镇离开大运河,转向泗水,于八月初八从磨盘口渡过淮河。
且说,早在渡淮河之前,淮南东路经略使孙近便早早派人来到淮北,乃是请旨自扬州前来迎驾,却被赵官家下旨,以秋收正盛,不易滋扰为名,不许前往接驾,只说中秋节前,他就会抵达扬州。
要知道,淮南东路经略使孙近这个人,能被赵鼎举荐接任自己是有缘故的,那就是此人是个君子……或者更直接一点,是个萧规曹随的老实人。
本身道德水平和个人操守没得说,文章写得一等一好,上头有什么说法,他总是会认真执行,下面有什么问题他也会切实考虑,一些传统士大夫的毛病他该有的也有,可总归是个老实人,绝不会乱生事。
于是乎,收到旨意以后,他就真的呆在扬州不出来了。
毕竟嘛,旨意是有道理的,农业社会,天底下最重要的便是秋收,官家如此冠冕堂皇,老实人实在是不好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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