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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雪下的敦厚，除了常走的路上被踩出结实的冰坡，四处无人踏足之地依旧是满地晶莹，宛若盖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白被。顾九盈专挑没有足迹踏寻过的地方走，任凭鞋面上沾了雪也依旧自得其乐，不多时，就到了屯兵的军营处。
三千兵马全军覆没，这场败仗将数月连胜的喜悦冲散了，皑皑白雪披在光秃的枝头，寒鸦掠过簌簌惊落。
走进军营，校武场上有将士在大冬天光着膀子操练格斗，口号声震天，精壮的肌肉在阳光下发出蜜色的光泽，景色难得，顾九盈在格斗台前坐下，眯着双眼欣赏，从前对她不甚待见的将士也在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态度有了缓和，福贵已决定跟随卓涅在军中历练，远远看见她来，便跑上前相迎：“九哥怎么突然来了？”
顾九盈扬了扬下巴：“看看你们操练得如何？”
福贵看着格斗场上热血腾腾的场景，讪笑地看着顾九盈：“那里乌烟瘴气的，九哥还是别过去了。”
顾九盈好整以暇：“你们将军呢？”
福贵指向校武场方向：“在哪儿观摩练兵！”
见顾九盈举步往那方走去，福贵顿感不妙，急忙急匆匆地朝校武场跑去，在为首的人耳边窃窃私语几句。不多时，那方光膀子的将士就开始四处找衣裳穿，好好的景致就这么收了场，顾九盈不免无趣，搅人兴致的福贵笑嘻嘻挥手道：“九哥忙吧，我先走了。”
一身劲装的卓涅上前道：“郎君来此所为何事？卓某正在操练可耽误不得。”
他还是不适应唤顾九盈女郎，毕竟她这样，大冬天没事儿干，赤裸裸盯着男人光膀子瞧的，女郎实在少见，心里对顾九盈不请自来的行径有些不悦。
“卓将军，还是耽误耽误吧，不然有更麻烦的事儿等着你。”顾九盈迎着阳光，笑意松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卓涅疑惑地看着她。
顾九盈在身旁拍了拍，示意他坐下，卓涅犹豫片刻还是在台前坐下：“有事说罢！”
“卓将军手下刚打了败仗，难道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吗？”
卓涅一听这话便明白她是为何事而来，眉宇浮上了一层阴翳：“这场败仗是我失职，我已经向王上请罪，撤去大将军一职。”
“撤职？”顾九盈粲然一笑：“这就是卓将军想的对策？”
卓涅被她嘲弄的模样有些恼火：“我自请撤职，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要如何？”
“我自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寒山峪就在眼前，将军难道就想这么放弃？”顾九盈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撤职容易，此前立下的赫赫战功卓将军也甘愿拱手让人？”
愿肯定是不愿的，不光是为了战功，也是不想错过证明自己的机会。
徐涛虽然此前驻守在北疆，但他一直享有大殷战神之名，每一个从军之人，谁不想能与徐涛一较高下，这次徐涛驻守寒山峪就是最好的机会，要是错过定然是要终身抱憾。
可他又能怎么办，手底下人冲动行事，被人捏了把柄，甘隆这人睚眦必报，有这么好的机会，定然不会放过自己，自己若是识相主动请辞或许还有命在，若是还一意孤行，这条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卓涅看向顾九盈，目光里透出探究：“你今日来不是单单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吧？”
顾九盈颔首：“我可以助你脱困。”
“你助我？为什么？”卓涅自认他跟顾九盈没什么交情，甚至他在某些方面也与甘隆持相同的意见，这个顾九盈行事乖张，精于算计实在不堪为王上良配。
顾九盈也不瞒他，直截了当道：“我想手里捏点儿实权，甘隆那老匹夫动不动就以论政之名赶我走，我忍他够久了。”
卓涅却轻笑，不留情面地戳破：“你想要什么实权？皇后吗？那我可帮不了你，加封一国之母是王上的事。”
顾九盈砸了砸嘴，突然觉得有些不爽，一个皇后之位，说难听些就是享尽天下财富也只是关在四方笼中的金丝雀，好像自己上赶着似的。
不过就目前形势，顾九盈也懒得解释，直接道：“皇位都没着落，谈后位过早，是旁的职位。”
“什么？”卓涅疑惑：“大殷世代有令，女子不能为官。”
顾九盈双手往后一撑道：“不是官位，客卿即可。”
客卿无需正式授官，就是战时以客之礼相待的谋士，只是这个职位必须要有正式官员举荐，顾九盈出谋划策不少，这个职位倒也算挑不出毛病，这举荐人自然就是卓涅。
虽然不耻顾九盈这等野心勃勃的女人，但是不得不说，她在军事上向来有出人意料的高招，要没有上回她那突发奇想的板车攻城，江州也未必能那么容易地拿下来。
不过这次寒山峪没有高耸的城墙，而且徐涛手下的将士多是骑兵，反应迅速，不会坐视板车那样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战局中，那一招明显用不到，不知道顾九盈还有什么计划。
卓涅不情不愿道：“你说吧。”
“你同意举荐我？”
卓涅点了点头。
顾九盈勾了勾手指，他倾身凑近，耳边顾九盈低声私语一番，他的眼神逐渐从鄙夷到不可置信再到佩服：“这这能行吗？”
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心里已经对这个主意认可了七八分。
顾九盈扶着一旁插着的旌旗的木柱，站起身道：“徐涛诱敌攻坚，致你损失了三千兵马，足可见强攻必败。要论勇猛，全军无人能敌卓将军，不过人有时候还是要学会灵活变通些，此番甘隆咄咄逼人，你不如就立下军令状，两个月攻破寒山峪，如何？”
“两个月，是不是太急了？”
“正是急，甘隆他们才会应你所请，你要拖上个一年半载，他们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这倒是说得没错，卓涅犹豫片刻点头道：“我一会儿便去向王上请示。”
仰头看向顾九盈，她肩披一席银色斗篷，凛冬之际，孑然而立，颇有些秀骨天成的美意，叫人无端信服，抛开别的不谈，就是这份气度当国母倒也合乎情理。
不过下一刻，顾九盈就打破了卓涅对她刚产生出来的几分好感。
“卓将军，咱们都是自己人，自己人跟自己人就不要见外了，快叫那些将士们脱了衣裳操练吧，别大冬天的再捂出一身汗，对咱们的士气没有好处啊！”
卓涅一个趔趄险些从台子上掉下去，毫不客气道：“来人！将顾郎君送出去，雪天路滑，小心看路，不要摔跤伤了脸面！”
面对他话中赤裸裸的暗讽，顾九盈就像是听不出来，掸了掸披风，信步走出军营。
刚出来没过多久，就听见身后军营中再度响起了，将士们操练时中气十足的声音，顾九盈撇了撇嘴：“前世我什么没见过，不就是两块儿腱子肉吗，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