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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先生!”
众豪杰见主人家露脸,纷纷抱拳还礼。王洛生目露精光,环顾四周缓缓说道:“老夫本该在此一一迎接诸位入府,只是方才有琐事缠身,这才怠慢了。听下人说,两位英雄在门外争斗起来,确是我顾虑不周,还望众英雄恕罪。”
狄秋见这王洛生声音郎朗,气宇非凡,这偌大家业在身,衣着却不豪奢,心中不由地生起几分仰慕之情。只是王洛生话说出口来却没半分感情,既是赔罪,却连笑也不笑,倒是令他好生疑惑。“诸位豪杰莅临蔽府共谋大事,所以还望大家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切莫为此再动干戈了。”
王洛生手中的铁胆骨碌碌地转着,一刻也不停歇,言辞虽然谦恭,那张脸却冷如那九尺寒冰一般。孙言重听罢,款款答道:“王老先生言重了,方才是我与这位小兄弟有些误会。但只是有一句话,我却不知该不该提。”
王洛生道:“孙先生但说无妨。”
孙言重见有说话余地,心中暗定,瞥了一眼冰穗后道:“我那小徒弟道中遇见两具尸体,恰好这位芙蓉剑派的少侠在场。虽说,不分细节便拉了他过来,是有些鲁莽。但还望狄少侠当着王老先生的面,将事情原委说个清楚明白。否则……”“原是这事。”
王洛生不等孙言重将话说完,便道,“孙先生有所不知,方才碧云宗的周道长已然在府中与我说起过。他在来的路上,逼死两名土匪。若我没说错的话,那两具尸体皆为口鼻出血,死状与自尽无异对吗?”
“竟有这事?”
关于那死人情况,孙言重倒是未听冰穗言明,连忙用目光询问她的意见。好在,冰穗却还记得当时情况,忙答复道:“王老先生说的是,那两人确实是这般死状。”
“这下倒是清楚了。”
王洛生点头道,“原是令徒凑巧遇上两个贼人的尸首,错当了这位狄少侠为滥杀无辜之流,当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王洛生轻松说法,众人之中除了狄秋倒是谁也分不清真假。尤其孙言重,疑这一面之词不足全信,还要问些细节。偏这王洛生又道:“狄贤侄,尊师身体可还康健吗?”
狄秋心头猛地一突,难以置信地看向王洛生。心中暗道:此人何故称我为贤侄?难不成是自己的说辞漏了陷?面对问询,他不敢不答,忙抱拳道:“家师身体还算硬朗,承蒙王老先生问候。”
“哦?”
王洛生那张僵冷的脸,在听完狄秋的回答后,竟露出笑容来,“我与你师父是故交,只是他已经不过问江湖事许多年,我也就没有递上英雄帖。没想到的是竟会派了你前来参加这英雄大会,却也没提前与我知会一声,倒是见外了。”
“唔……”狄秋愣了一愣,有些不明就里。这芙蓉剑派是他随口杜撰所出完全做不得数,这个门派又哪里来的师父呢?莫不是江湖上真有一个芙蓉剑派,是他王洛生熟识的?狄秋心下大喊糟糕,这番无意中冒充了别派的门人,却不知是福是祸。其他人听着两人一问一答,却都是难以置信。疑惑这王洛生身在府中如何知道外头事情,而这芙蓉剑派他们皆是闻所未闻,偏他王洛生却与这姓狄的师父是故交,实在匪夷所思。孙言重本一肚子话要说,但闻情势如此,也连忙言道:“王老先生不愧豪侠之名,普天之下处处都有您的朋友。倒是我这不肖徒儿,险些冤枉了令友的高足,说来实在惭愧。”
“不敢,不敢。”
王洛生摆手道,“老夫年轻时四处走镖,确实结交了不少朋友,但时过境迁,还当我王某人是朋友的,却还有多少呢?”
众人听罢,只当他是谦虚,各自又奉承了几句。虽北极三子与孙言重对狄秋颇有不满,但碍于王洛生这层关系,也只好将方才的不快揭过不提。王洛生将手一引道:“既是这样,那诸位便随老夫入府吧。”
狄秋本是来凑热闹,却莫名被邀进府里参加这英雄大会,自是兴奋莫名,但又惶惑不安。跟在王洛生的身边往里进时,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没走几步,进得内门,屏风一过,既见假山流水,有莲花立在水里,不妖不艳,生得干净利落,十分雅致。水里更是养着鲤鱼若干,花色俱全,遨游惬意。喷出水泡,刚好浮在茄茎周围,妙趣横生,煞是好看。而四处瓦檐梁柱已无外头豪奢,金碧辉煌于外墙府门,典雅高贵却藏在里头。却是在告诉来人,只见富贵者不登大雅之堂,闻馨芳阳春白雪者,方入方圆之地。王洛生趁狄秋赏观景色之际,凑空问道:“我与你师父多年不见,这番派你来参加英雄大会,确是盛意拳拳,王某很是感激。只是你这装束却是为何呢?”
说到此处,狄秋哑然失色,王洛生这话可是问倒了他。一个门派再不济也不至于门人落得乞丐模样,这又不是丐帮。眼见着就要穿帮,狄秋只觉得额头上冷汗都挂落了下来。却不料王洛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哈哈,贤侄莫要慌张,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师父性情古怪,行事作风难以捉摸。既然你不愿意说,我自然不追问了。等会儿且去账房领些钱帛,好做平日用度,你可千万不要客气。”
“是……是……那就多谢王老先生了。”
狄秋长出一口气,心道:得亏这芙蓉剑派的掌门人是这样的人,不然这番可不好应付过去了。王洛生只是摆摆手:“都说不要客气了。”
两人并肩进入大厅,在门厅内各豪杰有的已经入座,有的却还站着讲话。见到王洛生和狄秋进来,便都停下瞧了过去。那言北辰见狄秋与王洛生熟络同行,心下暗道侥幸。若方多亏掌门师兄提醒,自己没有与这小子撕破脸皮,那得罪的就不止那云眠霞一人了。只是,尤是奇怪这芙蓉剑派究竟是何方神圣,这王洛生又是如何与之攀上的交情。王洛生一路走到厅堂正中,在主位上坐了,招呼道:“诸位请坐,阿福看茶。”
一众下人随着那在门口接人的下人一并退下了,不多时便有端着茶水回到了正厅。一时间屋内香气绕梁,余韵悠长,单是一嗅便知是上等的茶叶泡制的。狄秋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自己随了王洛生入到厅内却不知该坐还是该站。他瞧向那北极门的北辰三子。却也只有那言厉一人入座,言北辰和言星辰也只是站在身后,而云眠霞一人前来,自是也有座的。狄秋心道:自己既然是代表芙蓉剑派一人前来,那也当入座才是,于是也不客气,找了一处近着王洛生的位置坐了。接着捧着茶水小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呸!这都是什么玩意?”
狄秋刚夸完,忽听得一人大骂了一声。狄秋还当是在说自己,吓得险些又站了起来。却见众人的目光没有看他,却是齐刷刷地向说话那人射去,只见赵三林手里捧着茶盏,半片茶叶还在唇上。接着,又是“呸”的一声,将茶叶吐在了地上,行为可谓粗鄙至极。狄秋赞这茶叶确是发自内心,想他家境也算优渥,平日里喝的却也比不上这茶叶。这茶水就算嘴巴再刁的人,也怕是不会说难喝。只瞧着,赵三林双目瞪视,下巴上的肉几乎把脖子都要给挡住了,一把开刃大斧就摆在茶几上,那盏被他放下的茶盏搁在沿上摇摇欲坠。而回头去瞧王洛生,却见其面不改色,眉不稍皱,淡然吩咐道:“来人,再给赵大当家的看一杯茶来。”
“不必了!”
那姓赵回绝道,“我赵三林不要喝这玩意,你们王府这么大,就没有酒吗?”
“酒?我们这是来商议如何对付那贼寇的,又不是来喝酒的,赵三林你也忒不自重!”
一旁的钱金虎见这赵三林如此无礼,早就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斥责道,“你说谁不自重了!别以为你们三个人我就怕了你!这茶我喝不惯,你再问一万遍,我也一样说喝不惯!”
赵三林斜眼怒视,接着一掌拍在茶几上,竟教那茶盏直震得跳起,堕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一时间,两人剑拔弩张,火气都在上涨。赵三林那只手直接就放在了斧柄上,要是钱金虎敢发难,自己立刻就与他交手。那门外一出,这屋内又是一出,已经弄得王洛生是不耐其烦。但还是压着火气劝道:“两位且别吵了,这美酒佳肴府内早已备下,等大事议毕,就请诸位入席。”
“还是王老先生明事理。”
赵三林哼了一声,“要连酒都喝不了,算什么英雄好汉。”
钱金狮瞥向赵三林,不服输地接嘴道:“你当你海狮帮沿海居住,就一定就有海量吗?待会儿我倒要看看,是我钱金狮能喝,还是你赵海狮能饮。”
“且就放马过来,我赵三林武功不说是一流,但论喝酒,你们三个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一人。”
赵三林傲然道。众人本还为这两人争吵提着一口气,结果赵三林此话一出,皆是难忍莞尔,纷纷笑出了声来。这在江湖上行走的人,说得好听便是劫富济贫,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杀人越货。连那些靠开设镖局、赌坊做营生的门派,也没几处是干净的。人人既在刀口上舔血度日,又哪有人会说自己武艺低微的。就算真的技不如人,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就这样坦然说出口来。这赵三林久居海边,靠贩盐为生,平日里借着喝酒结交了一些江湖上的人倒是不少,只是这心性却一点也不老。赵三林见大家笑话,气不打一处来,只当是在笑自己吹牛,便拍案叫道:“你们这是不信我赵三林的酒量不成,王先生你只管上好酒来,瞧我一个个将你们对付了!”
众人这下更是忍不住了,顿时又大笑起来,而王洛生只是摇了摇头道:“赵大当家的话各位英雄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眼下还有要事相商,这比酒的事还是稍后再说如何?”
赵三林见王洛生如此说,只是哼了一声,似有不服,但这话却也没错,这般也就闭口不再说话了。王洛生见赵三林总算是安稳地坐了回去,也就放宽心来。从容地站起身来道:“各位豪杰,近日来江湖上发生了一件祸事,想来大家都有所耳闻。我王洛生不才,斗胆送上这英雄帖,邀各位前来助拳,就是为了这件事。我等习武之人,侠义为怀,那官府鱼肉百姓,朝廷不管,我们却管得。那为富不仁的乡绅,百姓耐他不得,我们却也能管得。”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大家都听惯了,都只是沉默不语等着客套话说完,只有狄秋一人未曾领教这些,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王老先生说的不错,我辈习武,一来是不为那朝廷的鹰犬欺侮,二来便是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否则怎配得上这英雄的之名?”
钱金虎抱拳说道。王洛生缓缓点头:“钱兄所言极是,老夫前些日来得知,金门三侠在金门地界遇人强逼百姓卖女入烟花之地,挺身而出把那无良奸贼打得落花流水,实属快哉!当是我辈中的楷模。”
金门三侠脸上有光自然欢喜不自胜,但钱金虎嘴上还是连称:“不敢,不敢。”
“百丈木廖亚先廖老前辈,多日前追寻盗匪三天三夜,在那芙蓉镇外将贼人尽数歼灭,王洛生实感佩服。”
狄秋斜眼看去,只见一枯瘦老者,手中捏着一杆铁质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眼帘耷拉着仿佛就要睡着了一般,这人倒是狄秋头一回见到。想是自己在来王洛生府邸之前,就已经递了拜帖进来久候了。而廖亚先听到王洛生这样抬举他,却也只是看了王洛生一眼:“王先生消息倒是很灵通啊。只不过我这点微末事迹却比不上肖九拙肖大侠万分之一二。王老先生,何不请肖大侠出来,与大家说说他的辉煌事迹呢?”
“肖大侠也来了?”
“不知道呀,似听王老先生请了。”
“这时还未露面,不应当吧。”
……众人一听肖九拙的名号顿时便兴奋起来。只因他是鹤仙老祖的关门弟子,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仗义疏财,极具威望。乃至在江湖上的影响力,也远胜王洛生,致使无人不想与此等英雄人物亲近结交一番。眼看着廖亚先掀起一个议论的口子,王洛生不得不连忙制止道:“诸位稍安勿躁,肖大侠只是承情收了我的请帖,至于是否到场,便不一定了。”
“王老先生,您是说肖大侠未必会来?那我们这英雄大会还等不等他呢?”
廖亚先因事先打听到消息,知道肖九拙收了请柬,这才多此一言。但见王洛生没个定调,顿时大失所望。可另一边,赵三林一听还要等人,已经又着急忙慌地喊叫起来:“那自然是不等了,他肖九拙不守时,却要我们这么多人一起等他,这算什么事?要再这般磨磨唧唧下去,那酒菜可都要凉了!”
此言一出,便是老道江湖的王洛生脸上也挂不住了。暗道:这赵三林如此不通人情世故,倒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若不是赵三林手中那把破浪斧在沿海使得颇有些名气,自己真不该请他。而正当他打着腹稿,要将话题续下去时。一旁的云眠霞又插话道:“赵大当家说的不错,肖大侠既然未必能来,大家岂有死等的道理,王老先生你说是不是呢?”
“唔……那是自然了。”
王洛生手中铁胆随着云眠霞的话戛然而止,这番却是他没想到,自己偷偷请了肖九拙前来与会的事,会被廖亚先偷偷知晓,还闹出这样尴尬的事来,不禁面色有些难看。但也只好径直回到主位上坐下,对着众人说道:“既然云女侠要商量事情,不如请先说说您的高见吧。这芙蓉镇天临教教堂在教典之日被奸人焚毁,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所以……”“什……什么?”
狄秋听到芙蓉镇教堂这几个字,心中猛地一突,身子下意识猛跳起来。接着一把抓住王洛生的手臂道:“王老先生,您再说一遍,这次英雄大会,你们为的是天临教教堂被焚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