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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却丝毫没有察觉，将那一摞书献宝似的摊开来，一副任君挑选的慷慨姿态。
见孙渺没有反应，他便随便捡了一本，推到了孙渺面前。
“就给我读这个吧。”少年轻快地说道。
孙渺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小美人鱼，一时间不知道该翻白眼呢，还是翻白眼。合着这书不是拿给他看的，而是拿来让他读给这小崽子听的？！
“你幼儿园毕业了吗？还要听睡前故事。”孙渺斜了少年一眼，冷声道。
小雨微微扬了扬眉毛，露出惊讶的表情：“哥哥怎么知道我没有上过幼儿园？”
“……”
“好吧，开玩笑的。”少年轻轻笑了笑，将书重新捧在了手中，“其实我读给哥哥听也是一样的。”说着，便翻开手里的书，朗读了起来。
少年念得极其生动，抑扬顿挫，娓娓道来，完全是演绎儿童读本的模范版本，换句话来说，也就是完全不适合孙渺的这个年龄段。
“等等等等。”孙渺出声叫住了对方。
一来，他实在受不了对方那种跟小孩子说话似的拿腔拿调，二来，他听着这个故事好像有些对劲。
……不是说好的小美人鱼吗，怎么搞得跟加勒比海盗里的，蛊惑来蛊惑去的。
少年听到这话，从书本后头抬起眼睛看向孙渺：“看来哥哥不喜欢小美人鱼的故事，那……快乐王子的故事怎么样？”
孙渺本来想说都不怎么样，可是在听到故事标题的一瞬间，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一幅画面，那是床头灯柔和的光晕中浮现着的青年低垂的温和眉眼。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座距离我们很遥远的城市之中，在一根高高的石柱上耸立着快乐王子的塑像，王子的身上镶满了薄薄的黄金叶片，双眼则是由两颗明亮的蓝宝石做成，佩剑上还想牵着一颗亮闪闪的红宝石……】
青年讲述时的嗓音很温柔，不似少年人的清亮，但是透着一种沙沙的质感，让人想起被夜风吹动的树叶婆娑。
孙渺因为这突然闪现的画面怔住了。
明明是记忆中没有的桥段，却给他如此真实的印象，真实到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而且画面中的那个人，那张脸分明就是……贺雨宁？
——这怎么可能？
贺雨宁这家伙什么时候，给他讲过故事，还是童话故事？他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还是说，一切只是他的妄想？
这究竟是……究竟是……
“哥哥？”
孙渺听见少年的呼唤，然后对上对方无不担忧的目光。
“哥哥你还好吧？”小雨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没什么。”孙渺干巴巴地回答，只觉得喉头干得厉害。
他的心脏砰砰跳得厉害，甚至在某一刻仿佛要从肋骨间跳脱出来一般地激动不已。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或许并不存在的记忆片段。
“哥哥，你是想起了什么吗？”小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隐约透着一丝兴奋。
少年究竟在期待些什么？至少此刻的孙渺无法给出答案。
“没有。只是单纯地讨厌这个故事。”孙渺囫囵搪塞着。
小雨闻言啊了一声，嘴里嘟囔道：“是么，我倒是蛮喜欢这个故事的。”
注意力被转移了，他似乎因为和孙渺在审美情趣上的分歧而感到有些失落。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可喜欢这个结局了。燕子在亲吻快乐王子的塑像之后冻死在他的脚下，王子那颗铅做的心脏于是轰然崩裂。然后他们就一起去了上帝的花园。然后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在少年的心中，这似乎是个极其完满的结局。
孙渺对这个结局倒是没有多余的感想，他只是单纯地讨厌快乐王子本身——是的，孙渺从骨子里讨厌着同情心过盛的家伙，不断地施舍善良，直到把自己搭进去……
他对此深恶痛绝，所以从很久以前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再掺和进别人的事情里。
因为他既不想拯救别人，也不奢求被别人拯救。
得过且过的每一天，浑浑噩噩地活着，然后一无所知地死去。
这本该是他最好的结局。
——这样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他的这颗心还在胸腔中这样有力地跳动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