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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彩的戏面望着裴液,瞿烛另一只手在地上摸了两下,才重新握住了身侧血色湿滑的刀柄,微哑道:“我想,他什么都没有和你说——”
忽地低头咳出些喉间的血片。
而门口的少年根本没有去听他的任何话语,他奋然一指,犹如一朵大云轰然炸散,响彻整间石室的啸鸣猛地撞上每个人的耳膜!
明亮至极的白席卷了整个空间,瞿烛咳声顿时中断,勉强抬刀一架,凝出的玄气在接触的瞬间就完全溃碎,黑袍犹如被炸飞的纸片,从白气的边缘镖飞而出。
在撞上石壁的前一霎其人抬手按住,在密裂的蛛网中顿住身形。
黑袍仍在鼓荡,诡冷的血面陡然一转,直直盯住了门口的少年,下一刻犹如时间被截去,这张戏面乍然已逼在了裴液面前。
这样的速度完全超过了【鹑首】的上限,但少年反应纵然慢了两拍,转过来的仍是一张毫不退让的冷怒面孔。
下一刻琉璃裹挟着云气从侧面一瞬间掠过,将戏面和刀锋一并席卷而去。
这里实际已然超出“十里”之约,但面前之人的状态显然更是强弩之末。
少年和神剑早有默契的磨合,眼之所见、念之所动,剑锋顷刻即至,琉璃相信他的胆气和判断,他也相信琉璃的强大和迅疾,他们有彼此约定的距离,这个组合中看似薄弱的一环,实际从来不曾暴露出来。
这间石室,刚好在这个距离之中。
于是裴液毫无所动地立在这唯一的出口前,任由逼命的刀锋险之又险地从面前差之毫厘地掠过。
瞿烛反刀在侧架向这一剑,但再一次顷刻间崩溃,鲜血飘洒在空中,他踏壁一个急折,从琉璃下倾身避过,而琉璃附着如影地随之转折,锋锐的云气将石壁切割出大片的裂痕。
丰沛的白几乎溢满了整个空间,残破的黑袍在这样的强大面前一次次惊险趋避,如鸦避鹤。
裴液以全副的心神贯注在这道飘忽鬼魅的影上,心念密集地调动着,看着他也会在强大而饱和的进攻中流露出难以遮掩的支绌,心中染血的愤怒已经开始涌上颅顶。
多少天心神绷紧的压抑之后,终于再一次追逐到这道身影,却是老人用生命把他留在这里。欲望再也压抑不住,少年这一刻只想看到这袭黑袍被彻底绞碎,看到他也血肉飞散、肢体残酷地四散分离!
就是在这时,黑猫忽然凝目按上他的肩头,裴液顺着心念看去,只见在满室云气之中、黑袍刚刚倚坐的位置上,一些难以注意的微弱荧光正在缓缓升起。
裴液瞳孔一缩,冷怒地望向空中鬼影,竟然大步向前一踏。
一步的距离不算什么,但对本就在毫厘之间的战斗而言,狭窄的空间是更进一步的缩小了。瞿烛能够腾挪的空间又短了一分,而与此同时,少年的咽喉也离这刀锋更近了一分。
他就是在压缩这片战场。
这一步刚刚落定,黑袍惊掠的飘折就一瞬间逼至他的面前,恶枭鬼蝠的利爪要破开这只脆弱幼鸟的胸腹绝对不需要第二击,然而少年死死地盯着他,竟再一进步,锵然拔剑而起。
世界骤然晦暗,锋利的雪从天空飘落,寒意在心肺深处生长出来,瞿烛呼吸一窒,阖眼将这冷抑之意一摒而去,但再度张目时那视界中的雪花却化为同样锋利的碎云,琉璃乍时已在身侧。
戏面陡转,瞿烛只有无视这一剑,刀锋继续朝着少年横割,然而少年根本不受威胁,丝毫不令琉璃回转,他径自倾倒出一式极尽飘折的剑技,雪剑已转入【飘回风】。
这样的技巧显然不能在玄门之前趋避,浩荡的真玄中,少年所化的柳叶几乎被狂风撕碎,纵然提前出剑,边缘的玄气还是将他整个掀飞,重重撞在了石壁之上。
但与此同时,琉璃所携的沛然云气也将瞿烛整个席卷,交手以来的第一次重创就此产生,瞿烛身形失控,在地面飞撞数丈,才以刀切入石中稳住身形。
当少年不把自己放在绝对安全的境地之后,黑袍的处境也就陡然险极,壁下的荧光仍在渐渐浓郁,战斗前所未有地盛烈起来。为了把此人搏杀在这里,少年已在搏命。
仗着两道意剑在玄门的余光里游走,锋锐的刀气将他身上割出深可见骨的裂痕,换得的是瞿烛真切的摇摇欲坠。
另一边的荧光已然升起至屋顶,如银泄地。也许因为距离并不远,它的蓄势要比裴液想象中要快得多,但此时黑猫的螭火已经侵入其中,那些荧光如同凝固在了半空。
琉璃又一次声势极烈地直掠而过,瞿烛第一次没有来得及做出太多反应,刀仍凝定在后,只以左臂堪堪一遮,琉璃从他腰间割出一道巨大的豁口,鲜血顿时大片泄出。
裴液骤然仗剑向前,最后能用出的两道雪剑全部咬牙压上这具残躯
瞿烛从意剑中恍惚一霎醒来,诡冷的戏面瞬间锁定了面前咬牙怒容的少年。两人已离得太近了,远远超过了他和背后那柄神剑的距离。
瞿烛没有转身,只以右手换柄左手,下一刻刀光便从他背后掠出,冷月般惊斩而下,纵非全力,这亦是玄门的一刀!
和刚刚释放雪剑后立刻以【飘回风】转避的一触即走不同,这次少年是径发两道雪剑之后,仍然仗剑直视,赫然是要正面换这袭黑袍一招。
【食叶】先起,而后面对刀锋前的余波就全然溃碎,但就借着这股崩裂般的斥力,裴液强行拧腕,一道强硬至极的剑光霍然而起。
《黄翡翠》·【断叶洄澜】
又是一瞬间溃碎,少年再来不及变换别的招术了,只有耀烈的火从身前喷薄而出,而后顷刻被刀光湮灭但就在这一瞬间,一只有力染血的手从后面扼住了他的肩膀。
石壁下倚坐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然消失,裴液手持山羽,而身上的那柄崆峒之剑没有出鞘的动作,就已到了他的手上。
血染的下颔从少年肩头倾上前来,孟离冷透的褐瞳再一次死死盯住了面前黑袍,山崩海啸般的力量从裴液身前的虚空爆裂而出,和迎面而来的刀气撞成了狂乱的一团。
而刀锋仍然破开一切割来,纵然真玄已被耗尽,这仍是足够有力的一斩。而孟离竟然倾身探手,拦在了这柄刀之前。
时间一瞬间重新流动,气流四散飙溢,刀锋一掠而过。
但连腕带裴液身体断为两节的血腥一幕却没有出现,孟离凝眸盯住这锋寒刀刃和手掌相接的一线,一瞬间不是掌心破出血口,而是整柄刀忽然淡了下去。
如同水墨用尽后极轻的一抹,任何景物都能从其下透出,这柄刀一穿而过,在裴液身后才再次渐浓。
下一刻沛然的气流将两位年轻人同时掀飞,瞿烛却没有再追了,因为另一边,一道真正致命的威胁已经压迫如汲尽了整间石室的空气。
裴液与孟离以命作赌、联手接下这一刀换得的奖赏,是背后的琉璃第一次做了一霎的停顿,满室云气骤然一敛,没入剑身。诸峰之外的剑腹山中,女子云白的真气极尽慷慨地倾泻而出,琉璃如披羽衣。
剑锋直对空中黑袍。
瞿烛一刀落空时,面对的就是这样凝定待发的一剑。
他从来就挡不住琉璃的进剑,一直以趋避和《吞海》支绌,但《吞海》在玄门的对拼中也已失去了神异。如今他一刀残尽,琉璃又强沛了何止一倍。
一道白色的长虹。
丝毫不偏的穿胸而去,即便灵躯玉髓,也不可能承受心肺的消失。
但在这一瞬间,那张染血的彩面下疲色明显的双眸,是向孟离望去了安静的一眼。
孟离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忽然想起,这位老人在修习刀剑三篇之后,几十年来从未真的得以一窥“虚实”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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