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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大杭军队溯江而上,准备在长江上与北兵决战。手下将领反复催促吴道应该快速前进,趁北兵阵势未完全形成发起攻击,但吴道却以情况不明、不可冒进、须稳打稳扎为由,一路磨磨蹭蹭,缓缓前行。张岳派出徐坤和一个分队长提前打探官军的动向,自己和孙大林率领山寨的大部队紧随其后,很快就追上了官军,找到水军统制杨江平后,徐坤出示了杨丹彤的信笺和短剑,介绍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张岳特意说明了杨丹彤遇险都是山寨的二当家、三当家所为,目前都被驱逐,山寨的大队人马都带来了参加战斗。杨江平非常大度,没有任何责怪,得知他们家族曾经参与了襄阳保卫战并遭到灭族,很是感动,将他们编为一支特殊的应急队伍,并把张岳留在身边听用。
庞大的舰队行进到八宝洲时,斥候来报:北兵舰队正往这边开过来。大杭水路两军立即占据有利地形扎下营寨,布好阵势,严阵以待。吴道登上舰首,放眼望去,只见江面上北兵战舰如云、旌旗招展,各类大小船只密密麻麻塞满了江面。吴道立即召集水军统制杨江平和步军统制黄勇义等一干将领商议迎战对策,杨江平提议应该趁北兵远道而来、立足未稳之际主动发起进攻,打其一个措手不及,挫其锋芒后再伺机决战,其他将领纷纷表示同意。吴道思谋了片刻,同意了杨江平的对策,并做了安排:杨江平率水军大部从正面发起攻击,黄勇义统领步军主力在长江南岸由东往西进攻,快速迂回到北兵侧后,和杨江平的水军两路夹击,吴道自己则率领中路水军垫后接应。
杨江平立即召集各路将领做了战斗部署。鉴于张岳率领的队伍未经过真正的大军作战,更不习水战,他特意将张岳他们安排在自己旗舰的侧后,根据战场形势临时安排任务。张岳领会杨江平的意图,特意交代徐坤,一定要保护好杨江平的旗舰安全。
随着杨江平一声令下,大杭舰队中震天的鼓声响起,舰船迅速升起风帆,划船的军士整齐划一的挥动着船桨,一艘艘战船如离弦之箭冲向北兵舰队,与此同时,黄勇义率领的马军、步军也全部出动,一时间,烟尘蔽日、鼓角争鸣,一场决定大杭命运的战斗正式打响!
就在大杭的水陆大军发起攻击的同时,吴道偷偷命令将他的船调转船头,一旦战况不利,就马上逃离战场。
面对大杭水陆大军同时发起的进攻,北兵统帅巴术没有慌乱,从发起灭杭战争以来,他率领的大军在刘真等大杭叛军将领的协助下,军队战力大增,尤其是练成了一支北夏人梦寐以求的庞大精锐水军,补齐了他们一直恐惧的水战这一短板。攻破襄阳后,王磐松又帮助他对大杭的军队进行了全面的分析,制定了针对性的破敌之策,故而从襄阳之后,北兵一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大杭军队在其凌厉的攻势下,大多不堪一击、纷纷溃败。他最希望的就是与大杭国的主力军队进行决战,他有信心迅速消灭对手,赶在北夏国宰相华脱率领的另一支北兵之前打到临安城下,夺得灭杭的首功,如此他将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因此,眼前的局势正是他所希望的。他没有丝毫犹豫和顾虑,命令水军、马军立刻发起攻击,以攻为守,与来势汹汹的杭军打起对攻!他登上江边的一处高地,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战场。自襄阳之后,一路太过顺利,虽然他渴望胜利、更需要胜利,但在他军人的心底里,这种一边倒的战争并不是他所期盼的,他期望出现一场千军万马的激烈搏杀,地动山摇、山河变色、酣畅淋漓,军人的血性就该在铁与血的战场上练就、锻打。他相信自己麾下军队的强悍,所以他希望这一次的杭军能是一群狼,这次的战斗能成为两支虎狼之师的对决!
两支舰队很快搅在了一起,舰船相撞的声音、刀枪砍碰的声音和军士砍杀的声音响成一片。与巴术的淡定相比,杨江平则非常紧张,这么多年杭夏交战,他对手下这些将领和军队实在缺乏信心,吴道把持朝政这些年来,将领贪腐成风,军队缺乏操练,武器破损严重,无从更新,他一直忍辱负重,并不是为了讨好吴道,而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率军为国出力!此次出征,他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把唯一的女儿安排回老家,一来是奔丧,二来也是希望她远离战场,在老家平静地生活下去。他不怕死,但不能窝囊地死,要死也要给敌人巨大的杀伤。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死后孤苦的女儿无依无靠,但当他看到徐坤呈上女儿的信时,这最后一点担心也没了,自小把女儿视作掌上明珠的他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徐坤的表现他也非常满意,他在心里感念,这也许是上苍的眷顾!因此,发起进攻后,他把徐坤叫到了自己船上,不离左右。
在北兵猛烈的攻击下,杭军的进攻受挫,攻势很快变为了守势,北兵纷纷跳上杭军的战船,左冲右杀,杭军纷纷落水。突前指挥的副将谢贵躲在在自己的船里,不敢露头,偷偷地观察着战场的形势,眼看杭军不敌,他马上命令船队掉头逃跑,看到他的指挥舰撤退,杭军的其它舰船纷纷掉头逃窜、到处乱撞,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情况,还在拼命往前进,导致前进的舰船和后撤的舰船撞在一起,一片大乱,北兵舰队趁势掩杀过来。杨江平立在高大的旗舰舰首,手中挥舞着长剑,大声呵斥不准后退,命令亲兵射杀了几名溃逃的舰船指挥,但仍然无法阻止逃命的杭军,被北兵射杀、砍杀、自己人相撞的杭兵不计其数。战前谋划的包抄的马步军也没有出现,他们遭到了北兵精锐骑兵的阻击而大败,统制黄勇义和数不清的杭兵战死沙场。
北兵舰船越逼越近,强弓硬弩射出的利箭如密集的雨点一般铺天盖地,杨江平身边的几名亲兵纷纷中箭落水,徐坤一手握着盾牌、一手挥舞朴刀,抵挡着北兵的攻击。眼见形势危急,张岳迅速靠拢旗舰,他让孙大林掌控好船,自己跳上了旗舰,和徐坤一左一右护卫着杨江平。突然,侧前方射来一支箭,射中了杨江平的胸膛,羽箭穿透了铠甲,杨江平口吐鲜血,噔噔噔倒退几步倒在船上,徐坤赶紧过去一把将其抱住。张岳焦急万分,溃败已经无法阻止,再坚持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他蹲在杨江平面前,急切地说:“杨将军,撤吧!”杨江平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写满了不甘和悲切,他艰难地咽下了一口血水,咬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张岳赶紧通知掉头,但后面的北兵紧咬着旗舰不放,无法白头,张岳焦急地对孙大林大喊:“大林,把后面的敌船截住!”
孙大林一声回应,命令自己的船朝着北兵的船撞过去,他对着船上的山寨兄弟说道:“兄弟们,我们以前是让人痛骂的强盗,也确实干过不少坏事,今天我们要让官军看看,我们不是只会欺负老百姓的孬种,大家跟我杀!”山寨的人都是第一次见识这种血流成河的场面,不少人紧张、害怕,但在大当家的带领下,没有一个后退,跟着孙大林大喊着冲向敌人。
杨江平颤抖着从贴胸盔甲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他出征前写好了带在身上的,信已被鲜血浸透,他将信交到徐坤的手里,艰难地说道:“把信给彤儿我就把彤儿托付给你了,她看了信就会明白的你们都要记住,我们生是大杭人,死是大杭鬼,无论何时,都不能投降!”说完就壮烈殉国了。
孙大林暂时挡住了一艘北兵战船的追击,但旁边其它的敌船却盯着杨江平所在的旗舰不放,显然北兵不知道杨江平已战死,他们是想抓住旗舰上的杭军将领,无论旗舰如何加速、急转,都无法摆脱。数不清的杭军舰船在起火燃烧,宽阔的江面上火光一片,为数不多的舰船在苦苦鏖战,剩下的都在拼命逃窜。如此下去,杨江平的尸首恐怕都无法保全。张岳和徐坤商议了下,决定将杨江平偷偷转移到另外的船上去,脱离战场。张岳先让郭攀拉来一艘小船,靠近旗舰,然后将旗舰转向,挡住后面北兵的视线,徐坤和几个亲兵迅速将杨江平的遗体下到小船里,北兵被蒙在鼓里,还在拼命追击开往另一个方向的旗舰,小船趁机脱身,迅速往下游冲去,只要到达吴道接应的援军,就可以暂时稳住。
然而当他们冲到杭军的集结地时,吴道和接应的官军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来两军开战后,眼见战况不利,吴道立即下令撤退,早早就脱离了战场。
此役,大杭官军惨败,十多万水陆大军死伤殆尽,无数的军士、战马、战船、粮草、军械被北兵俘获,水军和步军统制双双阵亡,杨江平的尸首得以保全,而黄勇义坠马后被人踩马踏,变成了一堆烂泥。
消息传到临安,全城震动,皇帝下令为杨江平和黄勇义举行盛大的葬礼,皇帝亲自前往吊唁,群情激奋的太学生和朝廷百官纷纷要求杀吴道和谢贵以谢天下。两人连忙进宫寻求保护。谢贵是太后唯一的亲侄子,吴道是先皇贵妃的亲弟弟,谢太后和先皇依赖了他几十年,故而太后在新皇面前极力为两人开脱,最后实在没办法平息众怒,才同意撤销两人官职,没有追究任何罪责。皇帝和众臣要求将两人交大理寺审判,太后一句“哀家都同意将他们罢官了,你们还要怎么样”全顶了回去。吴道和谢贵两人没有承担任何责任,整天躲在府里,逍遥快活,一身清闲。
张岳他们在临安没事可做,几人商议后,决定留下两个头脑灵光的喽啰在临安打探消息,其他大部队先回天一寨休整。这一仗,山寨的喽啰折损了一大半,张岳既痛惜又惭愧,他知道剩下的喽啰中,肯定有不少人对他有怨恨,所以一路上忙前忙后照顾着伤员,极力安抚着大家的情绪。孙大林倒是没有这么多思虑,江上那一仗他打得非常过瘾,他很是享受那种刀锋所指、血花飞溅的战场搏杀,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只是看到带出去的队伍回来时短了一大截,就咬牙切齿大骂谢贵和吴道,恨不得马上把两人砍了。由于徐坤还带着杨江平的一些遗物,张岳决定孙大林把队伍带回山寨,他和郭攀先陪同徐坤去杨江平的老家,把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再回山寨。
八宝洲大败杭军后,士气达到顶峰的的北兵迅速东下,兵锋直逼建康,朝廷震恐,朝臣又纷纷要求诛杀吴道,同时尽快请出先前被吴道迫害、贬谪的优秀将领,立即构建新的防线,阻击敌人。谢太后迫于局势危急,只好同意将吴道贬谪到岭南;重新启用李知廷,担任两淮处置使,即刻赶赴扬州,统领所有屯驻大军,抗击北夏国丞相华脱统帅的另一支大军,同时从侧翼牵制巴术,协助江南的官军抵抗巴术。
吴道被贬谪岭南,天一寨留在临安的探子马上把消息传回了山寨,这是孙大林临行前特别交代的,只要有吴道和谢贵的消息,须第一时间告知山寨。孙大林带了两个心腹迅速下山,往临安而来。
吴道虽然是被贬谪,但谢太后特许他乘坐轿子,官差反而要负责抬着,故而他仍然非常狂妄,根本不像是被贬,而像是出游,这让押送的官差苦不堪言,这些官差都知道吴道是个骄奢淫逸、祸国殃民的大奸贼,这一次就葬送了十几万大杭官军,如今摊上这么个押解的差事,除了郑虎之外,其他差役都自认倒霉、晦气,却又敢怒不敢言,怕这个太后力保的红人哪天官复原职了找他们算账。而郑虎是自己要求来的,原来他父亲原本是临安府的一名官吏,因得罪了吴道,遭到迫害,最后客死他乡,不久母亲也忧愤而亡,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没了;自己的几个好朋友又在这一次的八宝洲大战中战死。郑虎一心想着为父亲报仇,无奈吴道官居宰辅、手眼通天,平日里他这个府衙差役连见都见不上,现如今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他要好好折磨这个仇人和大杭朝的罪人。
此时正值酷暑,天上的太阳火球般炙烤着大地,热浪在脚下升腾、翻滚,官差们汗流浃背,吴道却坐在轿子中,至少还有一片阴凉,郑虎找了个借口,故意将轿顶掀掉,让吴道也跟着一起晒太阳,肥硕的吴道被晒得头昏眼花,也知道差役是故意这么做的,嘴里叫个不停:“你们这些个狂徒不要命了,竟敢这样对我?”郑虎不理他的嚣张恐吓,其他官差则默不作声。
又走了两日,来到一段很是险要的路段,左边是峭壁,路右边是万丈深渊,郑虎对吴道说道:“这段路曲折狭窄,你还是下来走吧,万一轿子没抬稳掉下去了,那你可就没救了。”吴道伸长脖子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犹豫了下,无奈还是决定下来走。在一个急转弯处,头顶上方一块巨大的岩石突出来,郑虎抬着轿子直接撞了上去,轿子直接掉到了崖下,郑虎抓住路边的一棵树才没掉下去,其他差役手忙脚乱把郑虎拉上来,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吴道懊恼不已,他虽然也怀疑郑虎是有意为之,但眼见郑虎自己差点命都没了,却也无话可说,只好跟着差役们徒步走,那双从没有走过这么多山路的脚上,全是血泡。
本来,郑虎是想痛快地手刃了这个杀父仇人,但这样,他必定会被朝廷通缉、处死,他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这样死了不值得,再说,其他同行的差役也都会受到牵连。所以他一路都想着法逼吴道自尽,这样他们虽然也会被治罪,但罪不至死。吴道搀着一根棍子,痛苦地慢慢走着,差役被晒得头顶冒油、心烦意乱,不停地咒骂。郑虎趁机对吴道说:“你说你,曾经多么风光,现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不如死了算了,还活着干嘛?”
“就是,换作是我,早就找块石头撞死算了。”其他差役没好气地附和着,拿着哨棒敲打吴道的身子。
“我不死,太后不让我死,我就不死!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吴道嘟嘟囔囔,一瘸一拐地往前挪。
一日,几人走在一片荒芜的山林中,前后都没有人家,几人心下着急起来,天快黑时,终于发现路边有座破庙,几个人决定就在破庙里过一夜。一进庙门,吴道就瘫倒在地,呼呼大睡,郑虎他们坐下准备吃些干粮。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来者一行三人,直接来到庙前,跳下马闯了进来。郑虎他们是官差,虽然这里荒无人烟,但是历来黑白两道为了不惹麻烦,一般都不会主动去得罪官差,但也不能不防,吴道是朝廷重犯,万一被劫走了,那他们责任可大了,所以几人都拔出刀来。来者正是孙大林和两个手下,走进庙门,孙大林的大嗓门就扯开了:“几位军爷押的可是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