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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滢脸上笑容僵住,一点点回头,看着从床帐后头,悠然走出的人。
衣带缓缓,鸦发披散,一张笑脸便如同浮在氤氲夜色中,三分慵懒,三分闲适,又三分温文。
崔浩。
崔滢回头对海月交代:“你先出去,在门口守着,谁也不准进来。”
海月跟她主子一样,脸皮厚。若无其事地把那被撬开的匣子放回原处,还热情地跟崔浩见礼,直白地表示了一下,“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不对劲我一定会大喊大叫”的意思,这才听话地退出去。
崔滢问崔浩:“你不是去赴宴了?这么快就回来,也不怕主人家伤心?”
“卞玉伤心有什么打紧?让姐姐来访不遇,才是罪过。”崔浩答得一本正经,似乎刚才没有躲在一旁,全程旁观崔滢二人做梁上君子的恶劣行径。
崔滢庆幸夜色方浓,可以遮掩自己羞恼的脸色。
崔浩亲自掌了灯来,在水墨大理石楸枰前坐下,做了个“请”的姿势:“许久未与姐姐对弈。我记得,小时学棋,最早便是姐姐教我。”
崔滢稳定心神,在他对面坐下,本要去拈白子,却又突然顿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我执白好,还是执黑好?”
“自是随姐姐心意,小弟无有不可。”崔浩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夜色迷离,那只欺霜赛雪的手停在烛光下,便如鲛绡笼着梨花,光华溶溶。似玉而软若无骨,似雪而暗香盈鼻。
他与唐斌不同,是风月场上的惯客。逢场作戏,抚手捉脚的风流勾当,向来也没少干。
然而这只属于郡主的手,却仍令他眼中亮起一抹光。身体深处,唤起某处醒狮般的渴望。
崔滢素手一动,轻轻落在放黑子的青釉玉瓷罐里。“先机已被你占尽,我只好执黑了。请——”
崔浩信手落了一子:“姐姐这话,好叫小弟糊涂。”
崔滢也落了子,微微抬眼,唇角笑意逐渐发冷:“崔浩,你是几时尽知前事?”
崔浩动作僵住。良久,方才慢慢放下手:“你怎么知道的?”
“我早就疑心你了。”崔滢道,“唐家两次遭难,一次起火,一次中毒,都恰逢你下乡之时。遭逢民变,你与我一样,成竹在胸,一点也不慌乱。明明是枯水季节,你却坚持走水路,一路延宕。等到钱妃事发,船队便似踩了风火轮,两日便到了。诸多疑点,都落在你身上。但我总是想着,世上哪有这许多离奇重生之事?兴许只是凑巧。”
“那么,姐姐又是何时确定的呢?”
“今日。”崔滢冷冷看着他,“这道旨意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能够洞烛先机?你又为何欣然领旨?”
“姐姐说笑了。小弟难道还能抗旨不遵不成?”崔浩一偏头,颇有些小时无赖的模样。“以小弟的身份,能得到镇国将军的封号,不是本就该感激涕零,叩谢皇恩浩荡吗?”
“崔浩。”
崔浩一举手,笑得轻柔和气:“姐姐不要生气,我这就老实招来。这道旨意嘛,原本就是我往京中递了信,陛下知道了王府的打算,自然先下手为强。”
崔滢静静看着他,良久,落下一子:“你不要世子的位置了?”
“不要了。”崔浩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也跟了一子,又笑道:“姐姐既然知道唐家那两次是我动的手脚,便知道我两次都失败了。所谓人拗不过老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认命了,不跟他抢这个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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