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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霍姆因斯帝国、阿亚共和国这些国家概念,在原主人的脑海里其实很模糊,原主人的文化水平并不高,在免费的教会公立学校读过六年小学,初中二年级时辍学,识字,可以进行基础阅读和写作,会一些简单的算术与几何,其他知识对她来说几乎是一片空白。她家境贫穷,父亲是铁匠,母亲是家庭主妇,而她自己则是一位纺织女工,就在附近的纺织工厂做工。占据原主人脑海最清晰的地理概念就是霍姆因斯帝国的首都伊斯罗廷,她们一家人就住在伊斯罗廷南郊的南河镇橡树村中。尼雅的记忆十分破碎,父母弟弟很多人的面貌都是模糊的,就像罩在毛玻璃之下。且很多细节都被抹去了,尤其是她在工厂做纺织女工后的记忆,几乎完全记不起来,至于她为什么会爬上烟囱跳下来,更是不明所以。
而她也惊奇的发现,自己原本的记忆同样出现了破碎。她原本的记忆只到自己在市立图书馆查找资料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全黑封皮的书籍为止。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原来的名字,同样也想不起来父母亲人,乃至于所有相识的老师、同学、朋友的名字。但除此之外,她原本的记忆尚算完整,而且记得所有不相识的人的名字,比如众多的名人们。她还记得她是一名刚毕业的某名牌政法大学的法学硕士生,已经通过了法考和公务员考试,即将进入检察官队伍,最近一段时间正值暑假,她成天泡在图书馆里看书。
而她现在却躺在异世界霍姆因斯帝国首都伊斯罗廷南郊的南河镇公墓之中“挺尸”,她有种想骂脏话的冲动。
尼雅是认识老崔克的,他是南河镇公墓的守墓人,原主尼雅的大舅舅去世后,她来过此地参加葬礼,见到过老崔克。还有方才那位治安官,南河镇八个村落都归他一人管理,他名叫马丁,但人们并不称呼他的名,只尊称他为治安官。
但如今的尼雅,一个彻头彻尾的魂穿且死而复生之人,正苦恼于她到底该如何脱离眼下的困境。
她微微睁眼,从缝隙中偷觑着上方的墓坑边沿。老崔克坐在一张折叠椅上,就守在她的墓坑边抽着烟斗,他戴着一顶洗到泛白的褐色软顶礼帽,身上穿着厚重的毛呢大衣,内着衬衫,穿着一条背带裤,踏着一双肮脏廉价的皮靴,满面灰白的胡须,眼角皱纹深刻,一张典型的白人面庞,且因长期缺乏光照,白得有些病态。他脚畔放着一杆□□,还有一盏明亮的马灯,橘黄的光芒莫名温暖,却又带给她一种恍惚至极的时代隔离感。
这个霍姆因斯帝国难道是19世纪中期,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吗?阿亚共和国好像是黄种人的国家,但却在遥远的西方……这认知来自于原主人对阿亚共和国唯一的印象。眼下她脑海里不可遏制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但现在不是研究世界概况的时候,她要想办法脱困。
她如果不趁着今夜从墓坑中爬出来,就得等着明早被活埋了。可她若当真垂死墓坑惊坐起,怕是要把身边这位善良的守墓人吓到闭过气去。老守墓人身边还放着一杆驱赶野兽用的□□,难保他受惊之下不会直接给自己来一枪,到时候她就基本该躺回棺材,再起不能了。
啊……该怎么办,快想办法尼雅。她眼下也只能借用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名字来做自己的名字了。奈何法学系高材生也从未经历过这种境况,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急得浑身冒冷汗。寒风一吹,顿时禁不住微微打颤。现在她身躯知觉全面恢复,倒是能感受到寒冷了,这里可真冷啊,是冬天吗?她衣着单薄地躺在棺材里,快要冻僵了。
束手无策之际,忽闻一声猫叫声。“喵~”,老守墓人被猫叫声吸引,嘟囔着驱赶道:
“晦气,居然是一只黑猫,去!去!离开这里!”
但那只猫却完全不走,盘桓在尼雅的墓穴附近,不断喵喵地叫。老猎人有些焦躁,拿起身边的□□,上前驱赶。他没开枪,大约是不想杀害小动物。
“走开!不祥的东西!”
“喵!”猫叫声突然变得凄厉,极为瘆人,随即传来了老守墓人的一声痛呼:
“啊!该死的猫,痛死了!”他好像被抓伤了,随即他突然惊呼道,“我的怀表!这该死的畜生!”
脚步声急促远离,马灯的光芒也消失了,守墓人似乎提着灯去追那只黑猫了。尼雅想也不想,当即奋力坐起身来。她听到了自己全身的骨骼一阵“咯咯”作响,就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强行运转起来一般。她疼到浑身冒冷汗,缓了两秒,这才费劲地从棺材中站起身来,手脚并用地爬出了墓坑。幸亏这墓坑并不很深,否则她都不知该怎么上来。
顾不得抖落浑身的尘土,她当即迈开步子要跑,但她高估了这具身体当前的状态,她双腿无力酸软,跟不上大脑的指挥,当即狠狠跌了一跤。她痛哼,奋力催动起身上所有能催动的骨骼和肌肉,强行站起身来,迈开步子踉跄着往前走。她没有照明物,在黑暗的墓地之中摸黑前行。头顶遥远天空中倒悬的城市带给了她别样的天光,让她能看清眼前的路。那倒悬的城市一直蔓延到她能望见的天际边缘,占满了整片天空,这真是令人无比震撼的绝景。
镜面世界……她脑海中又不自禁冒出这样的概念。
她脑内有些混沌,猛烈的运动让她头脑缺氧。她也辨不清方向,根本不识路,只是认准一个方向没头没脑地跑。披头散发,满面尘土,就像真正的女鬼。她身上穿着很不便于跑步的维多利亚时代女性的长裙,脚上的皮鞋像是新做的,很不合脚。这恐怕是尼雅最好的一套服装了,但黑色的布料看上去依旧十分廉价,做工简陋。
不知穿过了多少墓碑,她好像看到了墓园的大门,那是一扇老旧的铁栅栏门,工匠的铁艺技术很不错,铁门之上有着精美的纹路铸刻,并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植物。这藤蔓植物开出朵朵银白圣洁的花朵,在天际倒悬城市的光芒照耀下,显出透明脆弱的美。
尼雅在距离大门十米远处猛然顿住脚步,令她止住脚步的不是那些白花,而是墓园大门前立着的一个人影。这是个女人,身高与尼雅相仿,穿着一身贵族女士的骑马装,外罩一件长及膝盖的大斗篷,戴着一顶宽边软帽,帽檐垂下黑沙遮住她小半张面庞,只露出一双红唇,美艳至极的红唇。她戴着黑皮手套的左手中提着一杆黑色的长柄雨伞,右手拎着一个皮箱,像是个旅人,却不知为何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墓园。她似乎早就察觉到了尼雅的到来,就立在墓园大门口等她一般,安静伫立着。
尼雅见到她时,心脏猛烈骤缩,随即狠狠鼓动起来,原本因寒夜而冻僵的身躯,顿时泛起难以言喻的热血翻滚的感受,那女人就好像灰白相片中唯一一朵鲜红的玫瑰,深深烙进了她的心底。尼雅不知自己是不是被她周身散发出的冷艳美感所慑,尽管她连她的面庞都看不清。
只见女人红唇轻轻弯起,展露出了迷人的笑容,用她曼妙的嗓音对尼雅说出了一句话:
“死而复生的还魂者,今夜能见到这传说中的景象,真是不虚此行。”
她知道我是死而复生者?
“愿你能自由踏寻自己的生存之路,不要聆听呓语,不要好奇探寻,守住心灵的清明。若是有缘,我们还会见面。”她说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便撩开斗篷,行了个女士的屈膝礼,随即笑而转身,推开了墓园大门离去。
“等等……”尼雅结巴着用破碎的嗓音呼喊她,并催动双腿追出墓园,但那女子却鬼魅般,眨眼不见了。眼前只有一条空寂且弥漫雾气的林间小道,一切仿佛一场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