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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人很俊朗,天生皮肤很好,打着灯摸出脸上一点岁月的痕迹。
他讲话很轻,软绵绵犹如水底的细沙子一般。
女顾客们常夸他温柔,常对着他笑,笑成一道难题,眼睛里闪烁着星星。
李斌不明白女顾客什么意思似的。
哥哥嫂嫂给周宁介绍的就是李斌的店。让她来当学徒,工资可不比客运站来得低。
那天中午,太阳照在李斌理发店的玻璃柜上,旁边的鹅掌树盆栽似乎发出轻轻的呼吸。
一下午等不到一个客人,李斌打了一个哈欠,半倚在美式沙发上休憩。
就在这时,一道倩影施施然走到他的面前,正是周宁。
“美女,你理发的吗?”李斌鼻孔发出重重的呼吸。
周宁说:“不是。我哥哥没同你说?我叫周宁,是来你这里当学徒的。”
李斌说:“哦哦……是你呀!难怪!我差点忘记了。你怎么一个人来?你哥哥嫂嫂呢?我和你哥是同学,他说有个妹妹想来学习理发,我就答应了。我以为他会带你过来一趟的。”
周宁回答:“这几天他们正好碰上公司活动,就让我一个人过来了。”
李斌说:“那顶好。年轻人亲力亲为也是一种风度。你之前接触过相关行业吗?你对这行业有什么想法吗?”
周宁想了一会儿,说:“想法没有。哥哥嫂嫂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想我哥我嫂不会骗我的。他们对我很好。这次他们还给我买了一个镯子呢。”
说完,她把戴着铃铛的银手镯伸出来,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李斌说:“哈哈……挺好的。镯子挺好看的,戴在你手上正合适。说起来,你模样很清秀,很适合做这一行业。接下来几天,我在给客人剪头发的时候,你就看着。看我怎么剪。如果不忙的话,我就跟你解释一下为什么那样剪?没问题吧?”
周宁笑着说:“没问题。那我每天要做什么?”
“店里忙的话,有些客人要洗头,你就帮忙洗头。店里不忙的话,你愿意洗杯子扫地也可以,不愿意就不做。我来做。还有你看到那门后面的袋子了吗?那里面装着头发,等我帮客人剪完头发,你用扫把将它们扫起来,装袋子里。”
“好。”周宁说。
穿着灰色孕妇装的妇人走进来,她的眼袋很松,好像要垂到下巴一样。
周宁见李斌热情地招呼她,并且问明了理发的对象。
她这次一共三个人来,其中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被她用红背带绑背上,正靠在她肩头睡迷糊了。
另外一个男孩子约莫八岁左右,身上的衣服很脏,戴着顶黄色的帽子。
男孩子一进来,就爬上了周宁坐着的沙发。现在他的妈妈正在理发,他显得有些放肆。周宁朝旁边的位置挪一挪,任他在沙发上嬉闹。
玩了一会儿,他大概感到无趣了,就过来跟周宁打招呼。
姐姐长姐姐短的,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周宁一边解释,脑海中的线一边缠绕成团,通通系上死结。
等到他的妈妈剪完头发,周宁的心里才松得一口气;可他又在镜子前面哇哇大哭起来,鼻孔钻出清涕,泪珠像马匹一样奔向腮帮子。
周宁尽管心烦,却不敢去外面透气。她注意李斌的上衣后背全湿了。
那两个女生是下午来的。
当她们走进来的时候挂钟的指针正好成直角。
阳光稍稍褪出门口一些。
一个女生穿着白色的短袖,袖口露出半截英文纹身,黝黑的皮肤,青色的纹身。
这女生不很高,短发,下半排牙齿凸出来,包住上面的嘴唇。
这嘴巴破坏了整张脸的协调性。她似乎是李斌的老顾客。
一进来就跟李斌寒暄,然后邀请李斌周日晚上去酒吧卡座。
李斌没有答应她。她还时不时朝周宁这边看,仿佛是在打探,目光遍布轻蔑和敌意。周宁置若罔闻。
她被安排去给那个矮个子女生洗头。
一米五的床剩出一大截来。
矮个子女生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恬静着一张脸,嘴巴像缝上一圈线。周宁同样不喜欢去主动说话。
两个人因此相顾无言。
隔了一会儿,她又阖上双眼。周宁越发细心地去洗,把护发素挤到手心,放在她的头发轻轻地揉。力度控制得恰似完美。
周宁注意到她的眉毛很弯,整理得一干二净,整整齐齐,像一轮弯月般安逸。
她的露出的半截雪白肚皮纹着一朵复杂的花。左手戴着三四种链子。
周宁曾在街上的摊位见过其中一个款式。
矮个子女生的嘴唇涂着杏色的口红。装扮古古怪怪的。像从原始森林里逃出来的原始人一样。
等送走了这两个女生,李斌走过来,走到周宁前面说:“这俩妹子在附近工厂上班,有时候会邀请我去酒吧,不过我很少去。”
周宁就说:“你不喜欢喝酒吗?”
李斌说:“不常喝酒。喝酒不是一个好习惯。以前读书时候就喝,常常跟舍友爬墙出去喝,喝得吐得像野狗一样。现在想想觉得浪费了时间。简直太不应该了。”
周宁点一点头。“还是少喝点酒。伤身体的。”
李斌说:“是啊。我现在不敢喝了。我知道伤身体,伤胃,伤肝,反正不好就对了。现在除非出去应酬,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都不会沾酒。”
一盏灯挂在发光的瓷砖墙壁上,突兀地照着阶梯边的垃圾堆。
借宿的旅客将房间里的垃圾清出来,带到楼下,扔进垃圾堆,早上就自然有人来收。
周宁看一眼垃圾堆,兀自打开电子锁的门,进去了。
她住在四楼。宿舍拇指头大小,却折腾得干净,窗户的缝隙间连一点儿灰尘也没有,地上却有很多断发。衣柜的正上方,白花花的天花板角落被蜘蛛结了一个小小的网。
周宁回到宿舍,匆匆忙洗一个澡,又把衣服扔洗衣机里,亲手洗了内衣短裤,便躺到了床上,眼睛直勾勾望着悬挂在蚊帐上的绿色微风吊扇,心里发怅似的白茫茫一片。
在这个安谧的夜里,伴随着洗衣机转动的轰啦声,街边夜宵的人也大嚷大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