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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他绯色官服下已经汗流浃背,亦是腰杆挺的笔直,在属下搬来的太师椅上正襟危坐,仔细瞭望江上的一艘艘待停泊的漕船。
这位被朝廷亲自派来江南道赈灾兼办案的监察使沈大人,约莫四十余岁,可却并不显老。
长相干瘦,风削骨峭,就像夏日散在席上晒得灰黄的竹子,宽大的绯色官袍像是笼在一副竹架子上。
简而言之,就是穿一件太薄,穿两件又太热。
只见沈大人眼睛望向渡口那一艘艘从龙城县出发驶来的漕船,不时颔首,撑在膝盖上的瘦手,频繁抬起,轻拍一下大腿。
脸上偶尔露出一些赞赏之色。
十分少见。
上午的光阴在浔阳渡漕船的一次次停靠与力夫卸货搬米中缓缓流去。
有安排转运卸货的船舶司吏手抓书文,脑门布满细汗,小跑靠近,在沈希声面前恭敬禀告:
“禀大人,按照您吩咐,下官们已将十一万石粮食按需发放给沿途的星子、吉水等受灾县,诸县县令十分感谢大人调来支援的赈灾粮,托属下向大人…”w5xrg
沈希声挥手直接打断道:
“他们要谢也是去谢龙城县的欧阳良翰才对…说说还剩多少余粮。”
“回禀大人,龙城县筹集来的是十六万石粮食,路上已相续发放十一万石,眼下还剩五万余石粮食,今日全部抵达浔阳渡,后方还剩七艘运粮大船,大致中午前便能全部卸运完毕。”
“全部送到济民仓去,明日本官要半价放粮。”
沈希声颇为满意的站起身来,扶正官帽,理了下衣冠,他扯起些嘴角,似是笑了下:
“江州城的粮价还是太高,与欧阳良翰的龙城县一比,也未免显得太苛民了,这可不行,显得咱们无用。”
“是,大人。”
沈希声又回首,望了一眼忙碌热闹的古渡与听闻运粮消息后脸上欢腾鼓舞的百姓与脚夫们,他脸色似是微微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走之前,头不回的对那个禀告情况的船舶司长吏道:
“过来,路上再与本官讲讲龙城县的事,那个欧阳良翰是怎么赈灾治水的。”
“好的,大人。”
沈希声背手身后,侧耳旁听船舶司长吏的仔细叙述,带着后者与几位下属一起离开浔阳渡,返回官府。
一行人刚来到江州刺史府门口,便被大门口候着的绿衣小官瞧见,后者立马凑上前来,哈腰道:
“沈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朝廷新派的刺史王大人来了,今日上午坐船抵达的江州,受城里的商贾士绅们宴请,实在盛情难却,刺史大人就去了浔阳楼赴宴,所以派小人来,想邀请沈大人您也去参加宴会。”
沈希声闻言面色如常,仅瞧了一眼绿衣小官。
这位略压地方刺史一头的监察使身后,有一位长脸的幕僚官吏抬手一指绿衣小官,皱眉问:
“王刺史上午什么时候坐船到江州的,大人与咱们在浔阳渡待了一上午,怎么不见人汇报?王刺史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绿衣小官表情尴尬,赶忙摇头,哪里敢接话。
沈希声背手转头,遥望一眼南边,浔阳江畔浔阳楼的方向,他点了点头,嘴里轻声感慨:
“王大人这么急上任,看来是挺心忧江州灾情民情的,嗯,这是好事啊。”
他身后下属幕僚们没接话,沈希声头不回的走进官府大门,只丢下一句:
“去和王大人说,本官清茶淡饭惯了,吃不太惯这南方佳肴,没他这么适应,真是劳烦王大人刚来就做东请客了。”
沈希声直接带人离去,只剩下绿衣小官在原地噤若寒蝉。
江州城南,离刺史府不远,有一处幽静宅子,后院栽有一片翠绿色的竹子。
也算是闹中取静。
由于靠近江畔,这片葱柏竹林不时响彻一阵“莎莎”的叶哗声。
林间隐隐能见一座竹制小院坐落。
院内,有涓涓细流与翠绿小水车,后者巧妙灌水,颇为雅趣。
沈希声换了一身常服,穿过竹林,推门而入。
他褪履进屋,掀开帘帐,泰然自若的坐到屋内仅有的一位中年文士对面,二人中间,有一张小木几,上面摆放一壶小酒,两三盘农家小菜。
确实是粗茶淡饭。
沈希声也不客气,似是早就是熟人,径直捏起筷子,夹了口菜,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后,方才感叹:
“这个王冷然,来者不善啊。”
他对面的这位中年文士,一身儒服,风姿儒雅,举手投足间,能瞧出受过极好的教养。
若是欧阳戎在此,立马能认出面前之人,正是他那出身陈郡谢氏的恩师、小师妹的阿父,谢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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