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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余夏未尽。
北军大破苍戎,不日回京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京。百姓欢欣鼓舞,自年后因战事弥漫开的紧张随着一场大雨烟消云散。
这一仗对大梁来说不容易,对苍戎人来说自也不易,那苍戎人被赶回关外老家,估计要修养好一些功夫。
初九日,沈府内张灯结彩,一早大厨房里就开始准备席面。
沈老夫人和大郑氏、小郑氏并府中女眷都坐在一处,一边闲聊一边又听着外头消息。
今日便是朝中说的北军到京城的日子。自然不是整个北军都回来,盖是周佑领着的那支轻骑并北军中一些将领,其中就有沈继业。
他是剑风关守将,这一役意外频出又至关重要,是以他是奉了皇命回京交代的。
只是对沈家来说,什么交代不交代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爷离京日久,终于能回来见上一面了。
沈承文与沈功成兄弟二人都入宫去了,连沈明晏也外头打探消息,家下小厮一会回来一个,说的都是沈继业一行到了何处,还需多久。
从清晨一直等到正午,来往的人倒是不少,只是沈继业却还没回来,姜氏有些急。
大郑氏瞧着婆婆微有焦急之色,很是有眼色地开口:“母亲不必担忧,想必是行军人多耽搁了时辰,咱们三爷如今是打了大胜仗,那是衣锦还乡。”
“大伯母说得是。三叔一向有勇武之名,这会没回来,说不定是因队伍里带了女子不方便。要我说,三姐姐也太过冒失了些,好好一个姑娘家,跑到边疆去,也不怕叫人传出什么……”
“婳儿!”沈明婳说了一半,倒让小郑氏打断了。
沈明婳抿了抿唇,很是不服气。这次剑风关大胜,倒是让沈明嫣出尽风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北军的救命稻草是她送去的呢。
姜氏朝她们看了看,没说什么。
这些人不知嫣儿带着什么,她却是知道的。
当年本是因为先帝与先皇后喜欢这丫头,才将那东西交到她手上,为的是日后入宫,可以顺理成章交予帝王。
可谁知时移事异,先帝驾崩,这小皇帝即位偏一心推行新政,嫣儿又忽然不愿入宫,一块虎符,竟跟着她去了剑风关。
姜氏不知道沈继业回来之后,沈家将面临的是平步青云还是性命之灾,她总觉得新帝不简单,嫣儿那丫头,也变得不简单了。
“老夫人!老夫人有消息了!”一个小厮跑进来回禀,气喘吁吁连口茶也顾不得喝,“三爷已经入城了,只是,没让归家,直接应召入宫了!”
“什么……”姜氏起身猛了,扶了扶额头,“可瞧清楚了?”
“是大公子给了信,小的们得了信就赶紧送回来了,当是大公子亲眼瞧见的。”
“母亲,这是何意?”大郑氏还算见过些世面,知道被召入宫中怕是有什么大事。
姜氏扶着她的手坐下,略想了想方开口:“派人去宫门口守着,倘有了消息,立时送回来。我要回明园去,你们不必跟着。”
“是。”大郑氏应声,只是神情复杂。老夫人想必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们,不过她有镇国公府的路子,倒也不必急。
离开上京时,沈明嫣没想过回来先到的地方,竟然还是这座宫城。
章台依旧座落在前往内宫的必经之路上,远远能瞧见,只是几次路过这里,心境大有不同。
她本是与三叔一道入宫的,但君臣之间商议要事,她一女子,自不能参加,是以添宝公公便将她引着从这边这条路往养心殿去。
养心殿偏殿,似乎是祁珩习惯招待她的地方。
这回沈明嫣留了心,在将走进那屋中时,开口问了一句:“添宝公公可知圣上什么时候来?”
添宝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已偏西,他想了想道:“姑娘许得多等一会,圣上只怕入夜才来。”
入夜才来,果然祁珩也着急那虎符之事。
“公公可知裴大人的病好了吗?”外人眼里,裴倾是在府中养病,她自然要这么问。
添宝有些惊讶,不知这位沈三姑娘怎么问起裴倾来,便道:“沈三姑娘可是有什么事?若要找裴大人,那可不巧,今日下了朝裴大人就去和圣上议事了,恐怕不得空。不然,小的替姑娘带个话去?”
“那倒不必。”沈明嫣笑笑,“我二姐夫在青州上任乃是裴大人引荐,我得了二姐嘱托,便想替她谢上一谢,因听闻裴大人病了,故有此一问,既裴大人忙碌,改日就是。”
裴倾果然回来得要早些,他提早见祁珩,只怕要赶在三叔回来前,先给那帝王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
沈明嫣找的理由自然听不出问题,添宝亦听说过此事,不疑有他,交代了此处侍奉的宫人几句便离开了。
而此时,张公公推开御书房的大门,引着沈继业和周佑走了进来。
屋内坐
着年轻的帝王祁珩,还有那位御前红人,“大病新愈”的首辅裴倾。
门扉扣合,沈继业与周佑扑通跪下。
“末将有罪,请圣上责罚!”
他二人才回京来,身上还穿着兵甲,这么一跪,呼啦啦地碰撞声响起来。
祁珩摸了摸耳朵,笑出声来:“二位将军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那俩人都不起来,两个武将嘴也笨,话也不敢等闲乱说,就这么跪着。
祁珩无奈地摇摇头:“朕让你们起来就起来,那调兵的事裴大人已和朕说过了,朕又不怪你们。”
“剑风关战事告急,末将领兵,虽是为了迎战苍戎,但到底自作主张,是末将之过。”沈继业垂首请罪。
祁珩叹了口气,不得已起身从桌案后走出来,亲自将这两人扶起:“朕说了,个中缘由裴大人已经解释。这上京的虎符意外到了剑风关,倒正好替朕解了燃眉之急,这是好事。两位将军不但无过,而且有功。”
“末将不敢!”
这俩人哪敢居功?
虽不知道裴大人怎么解释的那虎符的来历,但他们接受了幽州平州驻军的援助不假,说不好听点,怀疑他们有不臣之心才是一个帝王应有的反应。
这时候还认了自己有功,除非是脑袋不想要了。
祁珩也不跟这俩执拗武将掰扯了,他也知道,虎符这事可大可小,但面前这两个人是万不敢称自己无罪的。
于是他转而道:“朕今日召二位来,也不全是因为剑风关的事。那战报已说得清楚了,朕不必再问,朕想知道的,是为何没有这块虎符,剑风关就守不住。关隘苦寒,沈将军,你说去岁收成不好,可朕瞧着平州的税可没少交啊。”
沈继业有些讶然地抬起头来,先没开口,倒是看向裴倾。
裴倾轻轻顿首,他才忽又跪了下去:“圣上明鉴!平州大族富商趁去岁收成不好,囤积居奇大肆敛财,关口守军靠捕猎填补。税当然不少,苦的都是平州下辖村落和关下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