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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如何发现的,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曾因同那石勇有过节而去县城告官吗?”
李铁生在交代完事情的始末后也没忍住,抬头看着张恒志,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是,倒也不是。”
张恒志瞧着李铁生,内心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的沉默片刻后,方才解释道,他之所以疑心上李铁生,并非只是因他知道李铁生与石勇曾有过过节,而是从见面到现在,李铁生身上所表露出的疑点实在是多。
见李铁生似有不解,张恒志便细细解释起来。
这一来,便是地的事。
李铁生的庄稼地被石勇侵占良久,为此更是闹出许多不愉快,更是到了要去县城告官的地步。
如今石勇一死,便是路过的婶娘都直呼大快人心,更何况是长期受其欺压的李铁生,如今被侵占多年的土地终于得以收回,纵使不至欢欣雀跃,却也不该如此郁郁寡欢,脸上甚至都不见一丝笑模样。
这二来,便是李铁生的娘子了。
当时他茶话间言说自己不过是随口一问,然则却大有深意。
眼下正值秋收,正是庄稼户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便是个家中的劳力都在地里扎着,即便是身体不济的老妇,亦是在家中操持着一家人的饭伙。
然而李铁生的娘子却偏偏在这关口回了娘家,独留李铁生一人在家中,既要抢收地里的稻谷,又要操持自己的饭伙,如此辛苦,实不对劲。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张恒志说到这顿了顿,复又看向李铁生方才继续道:
“你借由鬼神之说谋害石勇一事,村民或许有所不知,但你娘子作为你的枕边人,必然是知晓此事的。”
“若我没猜错,你家娘子之所以回了娘家,不外乎两种可能,其一,便是你夜里去那坟茔地里将骷髅头抱回来时,被她亲眼撞见,于是吓得不轻,当即与你起了争执方才回了娘家,这二来,便是她知道你杀了人,心中惧你怕你,亦不敢再与你同床共枕,这才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分析完这些,张恒志问李铁生:“我说的可对?”
他当自己分析的是对的,然则李铁生的反应却出乎他的预料。
只见那李铁生闻听此言先是流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继而又低下头憨憨的笑了,开口,语气颇为无奈道:
“先生此等小事也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当真是心细如发,然则却有一点,先生说的不对。”
他道:“我家娘子离去是真,但却不是被我吓跑的,而是被我赶跑的。”
事已至此,李铁生也深知自己难逃牢狱之灾,便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张恒志。
原来他虽早已筹划好要将石勇之死推赖到鬼神身上,却也想到了倘若事情败露必然不得善终,于是为了不连累家中妻儿,那晚摸黑将骷髅头抱回家中后,便寻了个由头与妻子大吵一架,言辞激烈处,还将她暴打了一顿,妻子这才一怒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他也至此才算彻底放开手脚,豁出了一颗胆子,将欺凌他多年的恶霸石勇溺死在河床之中。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水落石出。
唯余张恒志内心百味杂陈,与李铁生相对而坐,久久无语。
两人便如此一直挨到了天光破晓,张恒志这才重新叫上马夫,带着李铁生重返长治县县衙。
路上也是一路无话。
直到马车在县衙门前停好,李铁生下车之前方才问了张恒志一句:“我会以命抵命吧?”
张恒志哑口无言,喉头干涩半晌方才答道:“刑罚之事,不归我管,一切还要看县令如何定夺。”
“原来如此。”李铁生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面上并未显露半分不虞,反倒是冲着张恒志一脸憨厚的笑了笑,接着才道:
“那还要烦请先生为我家娘子带个话去,家里的地还没收完,连同被石勇侵占的一亩半分田,都需她来费心操劳了,今年收成好,多吃些辛苦,应该能过个好年。”
李铁生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迈入县衙,对县令毫无保留的交代了案件经过。
结果也很快判了下来,按照大清律例,杀人者被统归为七种情况,分别是:谋杀、劫杀,故杀、斗杀,误杀,戏杀以及过失杀。
其中,劫杀是指劫囚时杀人,谋杀是指有组织有预谋的杀人,斗杀是指斗殴中伤人致死,故杀是指临时起杀心杀人致死。劫,谋,故,斗,均按例律处斩、绞等死刑。
而李铁生戕杀石勇一案,依照律法,便属谋杀一列,虽事出有因,却依旧难逃预谋杀人的事实,最终还是被判处绞刑,只待秋后执行。
判决一下,张恒志从旁记录案情,执笔的手也是忍不住颤了一颤。
眼瞧着李铁生被一众衙役带走,内心更是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他此行前去桃源村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从升堂到结案,衙役匆匆来又匆匆去,一场案情了结仿似雁过无痕,只有张恒志最后收拾着文书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待到收拾好文书,方才失魂落魄的从县衙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间,竟又来到了那日初遇李铁生时的南街。
南街还是那个南街,茶馆还是那个茶馆,前后不过几日的功夫,张恒志此时在再站在这,心境却早已今非昔比,又在墙根踌躇徘徊片刻后,方才举步朝茶馆内走去。
然则今夜的茶馆却不似往日那般冷清,虽算不得高朋满座,却也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
原来是那说书先生竟一改昔日的陈词滥调,说起了李通判的事迹。
只见他身着玄色长衫,头顶依旧戴着顶小圆帽,一手扶在案几上,另一只手则掐着把折扇。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绢面的折扇一开,露出游龙走凤的两个大字,笔迹分明的写着“活儿”,也就是回目的意思,别的不说,这说书的款儿摆得是有模有样。
张恒志也没打搅他,进门后兀自寻了张空桌坐下,接着便点了壶烧刀子自斟自酌起来。
至于这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说了些什么,他心烦意乱之下,竟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嘴里喝着烧刀子,满心满腹想的还是那李铁生秋后便要问斩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