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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书生闻听鬼神爷厉呵,又眼见其手重重拍下,落在案几上时,竟发出类似雷声的霹雳一声响,随即整个衙门都似发生了天崩地裂,一瞬间墙倒屋塌。
前后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包括城墙在内,衙门内的鬼神,刑具,乃至于鬼神爷以及他面前的案几,全都消失不见了。
钟书生跪倒在地只觉地面震颤,双膝双手都被冰凉的水瞬间淹没,震惊的低头看去,便见自己所处的地面,已经变成一整片汪洋大海,水势从一开始的齐膝高,转眼便漫至他的脖颈。
钟书生并不会水,当即也是本能的想要挣扎,然则手脚未动,却意外发现自己竟随着水势轻而易举的浮了起来,便如一叶孤舟,摇摇晃晃的漂浮在这无边无际的海水之上。
这钟书生见状也是惊了,不由得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菜叶之上,如此情形,倒教他愈发好奇,当即便疑惑的想。
他的身体这么重,而这菜叶又如此脆弱,究竟是如何能承托得住他的呢?
钟书生心中惊疑不定,也是忍不住想要伸手将这菜叶摸上一摸,然则念头刚起,待到要伸手时方才惊讶的发现,他竟无手可伸,不仅如此,他还惊讶的发现,自己通体都变成了白花花软绵绵的一片,腹下反倒生出许多扁平的足,而自己的耳目口鼻,纷纷都只有芥菜般大笑,稍一想动,便是在那菜叶上蠕动前行。
原来他竟变成了一条匍匐在菜叶上的蛆虫了!
钟书生顿时大惊失色。
好好的人眨眼变成了蛆虫,悲从中来的他顿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梦也就醒了,他也随即从床上坐了起来。
至此,钟书生的梦境便对说书先生原原本本的讲完了,眼泪却还是如决堤般滔滔不止,直抓着说书先生的手哭诉道:
“又房啊……”
说书先生的本名便叫又房。
那钟举人拉着他的手已然哭成了泪人,绝望道:“我做了这么一个梦,梦里鬼神爷问了我那么多的罪,我还能活着吗?”
说书先生本就觉得他醒后胡言乱语实在离谱,尤其是此刻听他描述完梦境,更觉荒诞至极,只觉得不过是场噩梦罢了,怎地他却似迟迟也醒不过来一般,当即也是哭笑不得道:
“钟兄,你当真只是做了场噩梦,惊吓一场也便罢了,实在牵涉不上生死。”
眼见钟举人执迷不悟,说书先生也懒得再劝,直言道:“时辰不早了, 你我明日尚有许多课业,还是快些休息吧。”
说罢,说书先生也不再管那钟书生,兀自倒头睡去。
他本以为如此一夜过后,不论如何那钟书生也该从这荒唐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了,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
次日一早,那钟书生竟没像往常一样去上学,人也不在寝舍之中,而是跑到寿衣店为自己定做寿衣去了。
不仅如此,他还为自己买了棺材,又备了纸钱。
前后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两人的屋寝便被送葬的东西给占满了。
好好的活人房间装满了为人送葬的瓦罐纸钱,说书先生瞧在眼里别提有多气恼了,当即便忍无可忍的同那钟书生吵了起来,直言他是做了一场噩梦,人都跟着疯魔了。
然而那钟书生即便被骂也没什么反应,依旧我行我素的为自己准备去世后能用到的东西,他便仿佛中邪了一般,任凭旁人如何说,只会喃喃的回上一句:
“我是当真要死了。”
说书先生见他如此油盐不进,便也停了再劝的心思,只准备次日一早便从两人同宿的屋寝内搬出去。
“我当时连行李都打包好了。”
说书先生讲到这喝了口茶水看向张恒志,继而故弄玄虚的问道:“结果你猜第二日发生了什么”
要么怎么说他会吊人胃口,张恒志听到这自然起了好奇,被他这么一问,便忍不住好奇的反问道:
“第二日发生了什么?”
然则说书先生闻言却不回他,反倒是靠在椅背上施施然笑了。
如此情形更是让张恒志急上心头,正要开口催促,便听那说书先生一字一句陈词道:“第二日一早,也便是那钟书生做完噩梦的第三天,他便当真死了。”
他道:“我那日一早起来便憋着一口气,正准备告知她我要从同寝的屋舍内搬出去,然而当我靠近他床头却发现,他竟不知在何时咽了气,等到我发现时,尸身都已经硬了。”
至此,故事便算讲完了。
说书先生对着张恒志又耸了耸肩膀感慨道:“莫说是我,便是同样知道此事的同窗谁都没想到他竟真的会死,当时看他为自己准备送葬的物品谁不觉得他是疯了,可最后,大家到底是用他准备的东西将他给送走了。”
谁能想到一场梦竟能定了生死。
再说,若前世真的有罪,怎的不在前世来偿,怎的就偏要放到来生呢?
张恒志听来足足默然良久,心中实在不信,于是便反驳道:“你怎的便确定他之所以会死,当真是因为鬼神爷判罚他偿还前世的罪孽?我前些年且听说一个故事,便说这人若是被关在四下无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再用刀子割破他的手指,同时以水滴声在房间内滴滴答答的滴个不停,那人便真会以为是自己在血流不止,最终被活活吓死,且死状便当真与流血而死的死状相同。”
少年起了较真的心思,直言道:“我倒是觉得,他是做了那样一场荒诞的梦,接下来几天便终日惶惶不安,最终是自己将自己给吓死的。”
接着又道:“若说你因为此事方才信了鬼神,那也太容易偏听偏信了,怎地也该是自己亲眼所见才行吧。”
“我当然不是只因此事便信了鬼神!”
那说书先生也是个要强之人,闻听张恒志如此说他,当即便不高兴起来,于是又同张恒志讲起另外一桩事。
他道,此事发生,是在那与他同住一个屋寝的钟书生去世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