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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赵秀玉庄放电影,丁庆国想,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利用看电影之机,能单独与她谈谈话也行。他早早去了放映场,人已来了很多,好地方全被孩子们占完了。他就挤站在放映机边,这里站的都是小伙子,在明亮的电灯下,既展示着自己的风采,也能打量场内靓丽的姑娘。大队干部讲过话,就开始放新闻纪录片,是周总理接见外国来宾。
在换片时,放映员拉亮了电灯。丁庆国借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在人群里寻觅自己的目标。他终于在放映机前五六米的地方发现赵秀玉。她右边坐着母亲,左边是她大弟。谢天谢地,她转过头看放映机,其实她是有心理感应,她发现了放映机左边的丁庆国,两双目流相触,并热烈地交流着。又开始放映了,在夜色里,在银幕的映照下,丁庆国能看见赵秀玉坐在那儿看电影。在第一本即将放完时,丁庆国说有事挤出去了。灯亮了,赵秀玉又向那个位置望去,没有了丁庆国的影子。她知道丁庆国出去了,是想利用这个机会与自己说几句话。她心里在想着出去的借口。又开始放映,她说:“娘,我出去方便下,一会就回来。”
母亲抓住她的手,说:“让你大弟跟你一块去。”
赵秀玉低低地说:“我去方便,让大弟跟着干啥?我不去了,烦死了。”
母亲抓住她的手,说:“不去就看电影。你看放得多热闹。”
赵秀玉坐在那儿,眼望着银幕,心却在丁庆国身上。
丁庆国在外围不停地走着,有个挤出来的人,他就认真地看。死亡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电灯又亮了,放映员开始换胶卷,好多人去小便,周围黑暗中响起一片哗哗的响声。丁庆国想,她肯定不会出来了,美好的初恋只能定格在两人最后一次的约会时。他又挤到了原来的那个地方,同伴问他:“你干啥去了,恁长时间,是不是与女友约会去了?”
丁庆国笑笑,没有言语。他不想影响周围的人看电影。
电灯又亮了。这是换最后一本。赵秀玉又向这望来,发现了丁庆国。她用双目说:“真的对不起,我现在是身不由己,母亲就在我身边。”
丁庆国用目光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连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难道我们非要变成陌生人吗?秀玉,我真心祝你幸福。”
赵秀玉用目光说:“庆国,我让你失望了,忘了我这个不值得你爱的女人吧。”
丁庆国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想再给自己制造痛苦,就咬牙把目光移到别处。他能感觉到赵秀玉的目光仍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以后的丁庆国除去参加集体劳动外,就闭门不出。直到他预约的“相会”日子,才雷打不动地去了大河坡里,人去物非,苍穹淡淡。河水仍静静地缓缓地向东流着。河岸边的草已经枯黄,发干的茅草在东风里瑟瑟着,像是在诉说它生命的短暂。几只黑色的老鸹在空中盘旋几圈,又落在河堤的大杨树上,凄凉地鸣叫几声,卧在那不动了,身下的树枝在悠悠地颤动着。
丁庆国望着远处,心想,失恋的滋味真苦,爱着一个人不能相见不能相处,在特定的环境里相见又不能语言交流,这种人性的折磨是最残忍的。也许这是命中注定的事。赵秀玉,只要你能生活得快乐,我心里再苦也欣慰。我毕竟真心爱你,毕竟想让你生活快乐。尽管你嫁给别人,我心如刀绞。他继续虚构约会的情景。
他说:“秀玉,半月不见,你又瘦了,你应该高兴,快当新娘了。”
赵秀玉说:“可惜不是你的新娘,如果是你的新娘,我会高兴得发疯。”
他说:“既然你选择了丁庆民,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人生的路对你还很漫长,不光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还关系到另一个人终身的幸福。严格地讲,你得对未来的小家庭负责。”
赵秀玉说:“我没想那么远,我也没勇气想那么远。”
他说:“秀玉,你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去赌,要乐观些。”
赵秀玉说:“你光说梦话,在这个时候,我能乐观起来吗?”
他看着赵秀玉,心里动了下。自己这辈子也值了,能与你真心真意地相爱一场,虽然没有什么结果,但自己知足了。毕竟与你有了一场热恋,而且是单纯的弥足珍贵的男女之恋。。
他说:“秀玉,今后我们还是朋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当然,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忙,我希望你们比我过得好。”
赵秀玉苦笑了下,说:“只要你能快快乐乐地干着自己喜爱的事,就是我人生的最大满足。”
他说:“谢谢,谢谢你对我的鼓励。”
冷风仍在不停地吹,树枝上的鸟又叫了几声,扇动翅膀离开了树枝,在空中滑了个优美的弧度,落在不远的麦田里,绿与黑的组成,构成一幅初冬的油画。
在赵秀玉结婚的前一天,丁庆民家就很热闹了。晌午,唢呐班子就来了,吹了一段又一段,洋溢着特有的喜庆气氛。丁庆国在地里干着活,心里乱乱的,光想倒在晒垡地里啥也不想地睡上一觉。尤其是唢呐声吵得他心烦意乱。
晚上,他硬着头皮装作很自然地去东头给礼。到书记家给礼的人很多,全庄大部分人都去了,就连全大队里有头脸的人也来了。吹响的地方站着一大片人,丁庆民满脸笑容地散着烟。丁庆国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着几个人在打扑克牌。看牌的在指手画脚,卖弄着自己来牌的技巧,弄得来牌的人不知出哪张牌为妙。对方急了,说:“牌在你手里,听别人瞎指点啥,快打你的牌。给女人养,没有主心骨。”
丁庆国坐在那默默地看牌,一言不发。别人让他抽烟,他摇头说不抽。在喝酒时,别人拼命地喝,并高声大气地划着拳。他坐在那里看人划拳,看人相互攀着喝酒。别人让他喝几盅,他说自己一喝酒就难受。
别人说:“这是书记家酒,不喝白不喝。”
他说:“那你们就尽情地喝,一醉方休。”
别人说:“喝,喝了不白喝。除去这样的场合,想喝书记的酒也不容易。”
酒足饭饱后,大伙都去听响。特别是多喝酒的年轻人,调皮话不断。有人劝他去听响,他说没兴趣。一个人在村外坐了很长时间,也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心情悒悒地走回家,在床上辗转了好久,才朦朦胧胧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