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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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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一个人。”

后视镜里映照着男人的侧脸,他发丝很软,瞳孔是浅棕色,眼白里有血丝,眼底有一圈青灰色,疲倦懈怠,他很累。

“我母亲走后,我就只有一个人了。”

七年还是一辈子,不得懈怠的人生,抓住每一个机会往上爬,他永远那么温柔得体,所以才会在学校结识那么多可以助益自己的朋友,从底层跳出来,走到现在的位置,他付出的努力比别人多千倍万倍。

可纵使这样,那年他高考第一,还是没能挽救已经写好的既定结局。流言一直跟随着他,说他考第一只是侥幸,只是因为陈星烈没有认真,只是因为运气好。

那笔奖金,像奖彰,又更像耻辱。

他失去一切,换来世俗名利。

愣了下,翁星停顿了会说:“好,我不走。”

“就这一天。”

她不知晓杨素兰是因何去世,只是记得最后见她的那一面,瘦骨嶙峋,面色苍白,抓住她的手说让她用那些零钱为她爱的儿子买一个蛋糕。

雨点噼里啪啦砸落,视线模糊,水流从玻璃窗上漫过,手机里传来些讯息,说因为天气原因,很多航班停止降落,按原路返回,还有很多航班停飞,机场灯火通明,归家的旅人被困在冰冷大厅里,无人知晓。

宋墨白缓和了会,才压抑住情绪,“抱歉,让你看见我这样。”

“不用,阿姨的事,我也很难过。”翁星轻轻回。

悲伤像一种遥远的情绪,从过去滋生,向未来蔓延,他们这样的一生,都被围困其中,荆棘路上走过去的,永远只有光脚的自己。

宋墨白开车去了墓园,雨小了点,风扯着树枝摇晃,天空昏沉,光线很暗。

空气中听得见翻涌的海浪声,碎裂的浪花撞上礁石,台风来临之前,一切都阴暗得恰如其分。

墓碑成排排列,整齐,工整,逝去的一生也待人检阅般。

宋墨白弯腰将一捧白菊放在灰色的墓碑前,他看着那张黑白褪色的照片,手指扶上去,眼底温柔泛泛碎开,惋惜难过,无法诉诸于口的思恋如潮水袭来。

男人裁剪得体的灰色西装上沾了雨水,翁星举着伞在他身旁站着,轻轻开口:“节哀。”

“她死在七年前的今天。”今天是他的祭日,过去几年每到这时候,他都会开一整天的车回榆海陪她。

其实他妈是个特别怕孤单的人,可是她却孤孤单单地在这沉睡了七年。

肉身腐烂,白骨成哀,目之所及,也只留野草蔓延。

“我参加高考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再生性凝血障碍,造血困难,身体里的红细胞和血小板数量都很少,她那时免疫力很差,没有胃口,吃不下饭,每天要依靠输营养液过活。”

“我查阅过很多资料,只要休养好,她的病情不再恶化下去,她可以活下来的。”只是前提是她得转去价格昂贵的专科医院,靠烧钱度过最危险的那段时间。

他复习之外的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兼职,他找那些邻居亲戚都借过好几次钱,愿意借他的是少数,零零散散也不过凑了两万块。

数次和她在教室里擦肩而过,他喜欢那么久的姑娘再也不愿看他一眼,她曾真心的想帮他,无论是金钱方面还是其他。

他也不愿折下自己的自尊,向她寻求帮助,他计算过了,如果他努力不眠不休打工,他是可以凑齐母亲半个月的住院费的,他可以撑到高考成绩出来,他需要那笔奖金,无比迫切的需要。

可他还是有可能会是带着诅咒一样的第二名,他想过,如果第二名,那就是命吧。

可命运远比他想象的残酷。

等待出成绩的那半个月里,他去工地和水泥,搬运红砖,学涂抹匠抹墙,干着最苦最累的体力活,他没放弃过。

水泥过敏,十个手指干裂出血,红肿,黑得像炭一样,皮肤溃烂,一触就疼,所有人都劝他休息,他只是沉默的低头,六月的太阳晒不垮少年挺直的脊椎,却被轻飘飘一个消息而压垮。

六月二十一日,杨素兰从医院逃出去,回到乡下,拖着病躯跳井自尽。

她死在放榜前一日,死在少年所有希望汇聚起的前一日,天光微泄又沉没,那之后世界的色彩仿佛都不能再称之为色彩。

他从工地回来,被人冠以状元名号,授予巨额奖金,许多派系的日报都争相采访他,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成了铅字,受到无数人的夸赞喜欢,只是他的母亲却再也没有机会看见。

“井里很湿很冷,湿哒哒的,她瘦得皮包骨只有七十多斤,被捞起来的时候浸满了水,头发丝里的皮肉外翻,轻轻一扯,就连着一块肉一起掉了。”

“她身躯冰冷,快要腐烂的肉很软,只有骨骼是硬的,很硌人,我抱着她回家,最后她却还是被人送进了太平间。”

“一切都是湿的,冷的,就像榆海,总会在六七月交汇时迎来雨季和台风天,水泥房内和水泥房外都是一样的天。”

杨素兰留给了他一封遗书,信里她没有遗憾,她清楚地知道,没有自己的存在儿子会过得很好,她将不再是他的累赘,他也有去追求自己喜欢姑娘的勇气和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