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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啊,谁说女子天生资质平平?他所说那个临仙者不还是名女子?”李如仙颇有些不平。 “那名临仙者不就是?”何辛小心翼翼看向李拈花。 李拈花眼神闪躲,被桃木剑客一闹,大家都知道夫人吴霖曾是临仙者,临仙山弟子很是惊叹与佩服。对此,李拈花没少自豪,带着些虚荣,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在凡间留下了深远的影响,至今仍不见消除,反而愈演愈烈。“对不起。”她垂下头,仿佛自己做了天怒人怨的事。 “你说什么对不起,这样的局面肯定不是一个人造成的。”何辛安慰,“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恐怕有不少女弟子都做了相似的选择。依我看,也是无奈的事,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夫人的选择,有了你们兄妹,至少她是一位好母亲。” 李如仙起先还点头,而后面色不爽道:“前半句,我同意,你后半句说的什么鬼话?哪个规定了女孩子必须得嫁人?别人就一心痴于修行怎么了?碍着谁的事了?道史上又不是没有元君!你别说得好像女子半途而废就没有错了!我说句不好听的,如今的局面跟每一位缩回内宅的女人都脱不了干系,她们都得负责。”就算恼火上头,她还记得将李拈花母亲摘出来,“不包括夫人,临仙者的身份已经证实了她的实力。” “你说的是大局势上,但你不能因为大势走向,去责怪个人的选择,你总不能强迫女孩子为了给女子在修行界挣得席位,就每一个都不嫁人、孤独终老吧?这叫,叫……” “道德绑架。”李拈花有些心烦地插嘴。 “好,那咱们就好好掰扯。你说不能强迫个人,然而事实就是女子在修行界地位偏靠个体争取!她们的个人选择就是与女子整体的处境息息相关。你不能在这儿既埋怨处境不乐观,又包庇那些缩回去的女人,不去争取你就想要天上掉馅儿饼?不去竞争你就想要别人给你让位置,最好再把你当大爷一样供起来?不去努力,就想得到利益?你当开宗立派那些人都是吃素的?都是无私奉献的大善人?” “你太偏激了。”比起李如仙的激愤,何辛慢条斯理,“拿我来说,我没有那么大野心,就想找个良人,安安稳稳过一生,有什么错?你不能赶鸭子上架。就算我勉为其难,可我资质中等,勉强花个几十年去修行,到头可能连丹都结不了,到时人老珠黄,想退也没有后路。那我现在为自己打算,我甘愿做个寻常人,想获得普通的幸福,也要被指责吗?不是谁都能突出重围,成为山巅上的那一个!” “然而事实就是,这一席之地与他人的敬重,都得靠自己的实力去争取!你们退回去只会让女子的处境更艰难。我就问你,这个问题要如何解决?是,我为自己的抱负负责,但是也得给我机会啊!” “我无法解决。”何辛如实说。 屋内一时沉寂。 良久,何辛道:“我知道你急,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问题不在女子身上?不是所有女子都会选择退回内宅放弃修行,可那些门派却将所有人一竿子打死,他们分明有用不尽的资源,却不肯分一杯羹给想要修行的女子。是谁的问题?” “可,想传承衣钵的人,不想花费了无数时间、精力与心血,到头一场空,也是人之常情。一个人,一生能收几名关门弟子?我们都知道修行收徒,讲究缘分,换做是那名师父,我也会,很痛心。”李拈花道。 “唉。”何辛长叹,“死胡同了。可我仍然觉得不能怪在女孩子身上,道又不是佛,不讲究断情绝欲,你们看那些修士有道侣的不在少数。女孩子未必嫁人了就不想修行,只是被各种琐事分去太多精力,再脱不出内宅,有的甚至要照顾一家子老小。不得不放弃修行,她们也很可怜。” 这场争论,以三个人垂头丧气结束。 夜里李拈花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思虑乱得像理不清的线团,她心里是偏向李如仙的,因为事实摆在眼前,可又觉得何辛所说不无道理。要怪那些退回内宅的女子吗?要怪自己的母亲吗?没有母亲如此的选择,连她都不存在了。 昏昏睡去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醒了,李拈花习惯性伸手想要将小狗捞进怀里,却摸了个空。起先她没在意,想着小东西多半一会儿就回来了——为了方便小东西撒尿,她给留了一扇窗,可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个小小身影钻回来。 小东西很乖,平时从不乱跑,不让她担心。李拈花放心不下,起床去寻。客栈前头逛了一圈没发现,倒是后方传来细微又断断续续的箫声。她绕到客栈后面,循声过去,客栈后面有几亩田地,在田地另一头的田埂上,她看见了白色的小小身影,正抱着脖子上白玉箫往嘴里送。 这一幕让她很讶异:小东西很有灵性没错,但毕竟是畜生,这副模样分明是想学人吹箫,而且它懂事的程度也太过了,竟然知道跑这里来,以免打扰到别人。
> 她想起先前也有这种经历,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去捞小东西,结果捞个空,只是那时自己没在意。难道它是有意半夜趁自己睡着跑出来?难道它在防着自己? 这就更超过,第七峰的灵兽脑子也没这么好使! 它会不会是妖的想法再次涌上心头,李拈花放轻脚步,靠过去。 谁料,田埂下忽然窜出一道人影,手里拿着只麻袋,对准小东西罩下去,套了小东西就跑。 麻袋上,小爪子突出来,小东西吱哇叫。它在挣扎,在求救,那不过一只小狗罢了,李拈花甩甩脑袋追上去,自己成日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一边暗骂自己,一边抓一把田里的湿泥叫住对方,趁对方回头,一瞬不备,将湿泥照脸糊上去,脚下一勾,那人摔了个结结实实。 李拈花扑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又糊了几把烂泥,然后一顿乱拳,那人胡乱抵挡一阵,才将眼睛处抹开一条缝,用力将她推开,踉踉跄跄跑了。 “馋不死你,偷狗贼!”人她眼熟,住在客栈附近的光棍,好吃懒做,白日里畏手畏脚,倒敢半夜来偷狗,“下次再敢,看我不把客栈里的大伙都叫出来,瞧瞧你那没脸没皮、好吃的样子!” 人跑远了,她赶紧去看小狗,小狗从被丢下的麻袋里钻出来,一见她就扑进她怀里呜呜哭起来。李拈花给它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抱着小东西轻轻晃动,哄小孩似的安抚:“被吓到了是不是?好啦好啦不哭。” 小狗在她怀里蹭蹭,她揉揉它的脑袋:“没事了,坏人被赶跑啦。” 半晌,小狗从她怀里探出头。李拈花抱着它坐在田埂上:“你看今天的月亮多亮?”小狗前爪捧着白玉箫又咬又啃,她笑了,“你也被月亮迷住了吧,我怎么会以为……”她抢过正在遭难的玉箫,“好了好了,我买下它不是给你啃的,这又不是骨头,别啃了,傻狗。” “你不是饿了吧?” “汪。” “你晚上吃那么多还饿?猪吗你?” “汪汪汪!” “好好好,你不是猪我是。乖,别咬了,明天我多给你买根骨头。” “汪汪。”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弃没肉。好好,带肉的大骨头总行了吧?” 银色的月光描摹出一大一小两个轮廓,一人一狗在深夜里、田埂上,讨价还价,聊得津津有味。 谁看了不说一句,有病! 回到客栈,李拈花倦意浓得真不开眼,沾床就睡,不一会儿已经起了轻微鼾声。小狗坐在脚踏上定定望着她,她是它的伙伴,他们结伴而游,它一直如此认为。麻袋落地,它跳出来瞬间,见到她朝自己半蹲着张开双臂,那一瞬仿佛有一股电流流过自己心间。 被麻袋罩住,它害怕、愤怒、挣扎,想去咬那个没长眼的,然而看到她张开的双臂,泪蓦然涌上眼眶,窝在她怀里,听她傻瓜式安慰自己,委屈不可抵挡地将自己淹没。棉花糖要是在,定要嘲笑,但它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她怀里就那么委屈,她哄劝的声音越温柔自己越想哭。明明小时候被狼追,也没哭过一下鼻子。 “真是奇怪。”它嘟囔。床上的人羽睫轻颤,小巧的鼻子轻轻翕张,它将脑袋搁上床凑过去,往日没细瞧,这家伙长得倒是可爱。它早就知道第一峰有个小姑娘,喜欢跑到第六峰的林子里跟小动物们玩耍,小姑娘天赋异禀,能跟小雀儿、松鼠们无障碍沟通,它远远见过。小东西们围着她,双方各说各的、自说自话,最后却都能大差不差领会对方意思,也是神奇。 它们说她很可爱。 它们说她说话很好听。 它们说她很有趣。 …… 它发现它们说的也不算夸张。 紧抿的嘴唇像三月里初开的桃花,它忽然有些好奇,是不是也像桃花那样芬芳,它想亲吻一下,就像过去无数次亲吻枝头轻颤的花儿。 尚未动,李拈花忽然抬手,迷迷糊糊念叨:“齐齐。” 小狗熟稔地跳上床,钻进她怀里,任由她的手搭在自己身上。 以后若不抱着自己,她会不会睡不着,它莫名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