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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梦的破碎使毅虹痛不欲生,难道这一辈子就这样在社会的歧视中度过吗?自己倒无所谓,可思锁怎么办?他还是黑人黑户,长这么大生产队没给他分一粒粮,今后的生计如何解决?每每想到这些,毅虹就寝食难安,而思锁的一句话触动了她的神经。
有次,思锁被几个小孩殴打,鼻子出了好多血,他哭着溜回了家。委屈地说:“妈妈,人家骂我是没有爹的野种,我说我爸是解放军,他们不信。”
毅虹一边流泪一边用棉絮为思锁塞鼻孔堵血,问:“人家不相信爸爸是解放军,那你相信吗?”
“相信,我相信妈妈的话。”思锁不假思索地说。
“人家说什么不要紧,只有自己坚信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找爸爸好不好?”
思锁的这句话弄得毅虹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从此,毅虹就有了带着思锁走出去的想法。
是去高山大川还是荒漠林海?是去边陲小镇还是繁华闹市?中国虽然很大,可走到哪儿不都是一个政策吗?
毅虹异想天开,想偷渡出国。可见张斜头向公社范主任报告说她懂外语想叛逃,也不是没有一点影子的事。她认为外国没有户口限制,凭双手和智慧还愁没有饭吃?她嘲笑自己,这不是痴人说梦吗?有什么能力带着思锁越过国境?如果被抓回来,安上叛国的罪名,思锁的一生不就完了吗?
她的思维跳跃性地想起了陈嘉庚,这个名字她是从历史课本上知道的。他被称之为华侨领袖爱国旗帜,一生爱国爱乡、倾资兴学、服务社会。毅虹想,在陈嘉庚的家乡一定会有很多归侨和侨眷,这不正是走出国门的桥梁和纽带?
为此她去了趟海通市,找她高中阶段的班主任帮忙,以参加高考的说辞进入市图书馆查阅资料。
经查,鹭城是陈嘉庚的故乡,也是中国的重点侨乡。据说,每四个鹭城人中,就有一个归侨侨眷或港澳同胞眷属。
这让毅虹激荡起狂热的冲动,她想去鹭城碰碰运气,哪怕当保姆做苦力,纵使头破血流,也要去硬撞南墙,杀出一条血路,为思锁开辟人生的新空间。
夜已经很深了,但毅虹一直未合眼,她静静地坐在床帮上,看着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月光,眼前总是浮现着郝奶奶、白静和周向城的形象,如果说海通和十里坊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不舍的,那就是她们仨。她真不想离开她们,尤其是郝奶奶,她本应为她养老送终的,现在却要不辞而别逃之夭夭,她的心快碎了。
她悄悄地去了郝奶奶房间,老人家睡得正酣,嘴里还说着“思锁快上学了”的梦话。毅虹把她露在外边的小脚盖上被子,还轻轻地掖了一掖。她望着郝奶奶朦胧着淡淡月光的慈祥的脸庞,退着步走出了房间。
她蹑手蹑脚地把房门关上后,又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摸摸准备好的行囊,拟叫醒思锁。她又犹豫了,似乎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心中非常不安。她拍打自己的脑袋,难道就不和郝奶奶打声招呼就走吗?
这件事,是她此行最纠结的。在她的脑海中不知想了多少遍,是让郝奶奶知晓还是不辞而别?她对自己说,毅虹啊,你得咬咬牙,不能说,隔墙有耳隔壁有眼啊,你知道吗?
不行,哪怕走不了,也得与老人家打声招呼。
她奋笔疾书。
亲爱的奶奶,原谅我和思锁不辞而别,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告别了十里坊离开了海通城,将要去一个没有人熟悉我俩的地方。我没有远大目标,只想让思锁摆脱歧视,和同龄小朋友一样快乐成长。奶奶,毅虹不能为您老尽孝,心中滴血。但瞅着思锁被人凌辱,又心如刀绞。尽孝和尽教我实在无法两全,只好出此下策。毅虹向您老叩头恕罪。
她把字条卷成小棒后,取了张草纸,把它卷进了纸媒。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封信究竟藏到哪里?
自从郝奶奶收留毅虹后,她俩遇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无缘无故地被带走成为家常便饭。毅虹和郝奶奶形成了默契,不管谁遇上了麻烦,总得在灶门里边的墙缝里塞张字条。
毅虹把藏着字条的纸媒塞进了墙缝,并用柴禾遮住。她注目片刻,仿佛轻松许多。
她进入房间,正准备叫醒思锁,而他已打着哈欠坐在床帮上。
按理说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是贪睡的年龄,可思锁早熟,心中有事是不会被瞌睡虫耽误的,更何况是要离开被歧视的地方呢?
毅虹母子俩一路小跑,来到了海通港码头。虽然没有买到上午十点钟的船票,但谢天谢地,下午四点开航客船还有几个散席位置。毅虹手持船票,想着当夜十点钟就能到达申海,心里该有多开心?
虽然离开船还有六七个小时,但毅虹不敢出去逛街,既担心误了检票时间,更害怕遇上什么人纠缠而走不了,就和思锁老老实实地在候船大厅待着。
大厅里乱糟糟的,到处是人。也不全是乘客,有乞讨的,有卖茶叶蛋的,有倒卖船票的,还有摊着破被烂席在地上睡觉的。只要不关门,什么人都可以进来。这倒给毅虹一个启示,万一没有地方栖身,还可以在这种场所过夜?那些躺在墙角睡觉的人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大厅的飞来椅上被挤满了,倒不全是坐的人,大大小小的行李也占据了不少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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