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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英豪望着怀里女儿那张甜美秀丽的脸蛋,脑海中浮现起六年前的往事。这件事已经过去六年了,但好像是昨天刚发生一样,一切全清清楚楚。眼前下着倾盆大雨,六年前的那天,下的却是雪,漫山遍野鹅毛般的大雪。
那是在陕西山阳的鹘岭道路上,时近岁晚,道上行人稀少,秦英豪骑着一匹高头长腿的黄骠马,控辔北行。十数年前的腊月,他和北斗宫长老费冠英在天竺山大顶峰比武,以毒刀误伤了费冠英。费夫人范知悦自刎殉夫。他与费冠英武功相当,豪气相投,两人化敌为友,相敬相重,岂知一招之失,竟伤了这位生平唯一知己。他是当世大侠,纵横海内,直到遇上了费冠英,才遇上了真正的对手,才真正的肝胆相照。秦英豪为了此事,十二年来始终耿耿于怀,郁郁寡欢。
费冠英夫妇逝世十二年周年将近,秦英豪去年这时曾去祭拜过亡友夫妇之墓,见墓砖有些残破了,拿了银子,叫人修葺。这时左右无事,又千里迢迢从射阳赶来,他要再到亡友夫妇墓前去察看,残破处是否已经修好。风雪残年,马上黄昏,秦英豪越近山阳,心越沉重。他纵马缓行,心中在想:“当年若不是一招失手,今日与费兄夫妇三骑漫游天下,叫贪官污吏、土豪贼匪,无不心惊胆碎。那是何等快意!”
正自出神,忽然听到身后车轮压雪,一个司机驭车而行,一辆大车从白茫茫的雪原上冲风冒雪,疾行而来。大车从秦英豪身旁掠过,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从车中传了出来:“爸爸,到了京城,你得陪我去各个风景区玩玩儿……”这是江南姑娘极柔极清的语声,在这北方莽莽雪原上,甚不相衬。
突然之间,马车左足踏进一个空洞,登时向前蹶踬。那司机身子前倾,随手上提,骏马借力提足,继续前奔。秦英豪暗暗诧异:“司机这一倾一提,好俊的身手,好强的膂力,看来是位风尘奇士,怎地去赶大车?”
思算未定,只听得脚步声响,后面一个农民工挑了一担行李,迈开大步赶了上来。这担行李压得一根枣木扁担直弯下去,颇为沉重,但那农民工行若无事,在雪地里快步而行,落脚甚轻。秦英豪更加奇怪:“这农民工非但力大,而且轻功更加了得。”他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这农民工似在追踪前面那车,看来会有凶杀寻仇之事。”当下提着马缰,不疾不徐地遥遥地跟在大车之后,要待看个究竟。
行出数里,见那农民工虽肩上压着沉重行李,仍奔跑如飞。忽听身后铜片儿叮叮当当响,一个汉子挑着一副馄饨担子,虚飘飘地赶来。这人在雪中行走,落步甚轻,轻功之佳,武林中甚为罕见。秦英豪寻思:“又多了一个。这人是哪一派的?”但见他斗笠和蓑衣上罩满了白雪,在风中一晃一飘,走得歪歪斜斜,登时省起:“这身奈何功是淮海派的功夫。”
行了七八里路,天色黑将下来,来到一个小小市集。秦英豪见大车停在一家客店前面,于是进店借宿。客店甚小,集上就此一家。众客商都挤在厅上烤火喝酒,司机、农民工、馄饨贩子都在其内。
秦英豪虽名满天下,但近十年来隐居射阳,武林中认识他的人不多。那司机、农民工、馄饨贩子他都不相识,于是默然坐在一张小桌之旁,要了酒饭,见那三人分别喝酒用饭,互不招呼,瞧来似乎并非一路。
忽听内院一个人大声说道:“方大人、方小姐,小地方委屈点儿,只好在外边厅上用饭。”棉帘掀开,服务员引着一名达官、一位小姐来到厅上。本来坐着的众客商见到达官,纷纷起立。秦英豪并不理会,自顾自喝酒。只见那达官穿着酱色缎面狐皮袍子,相貌甚是英俊。那小姐相貌娇美,肤色白腻,双眼灵动,樱红小嘴,别说北地罕有如此佳丽,即令江南也是少有。她身穿一件葱绿织锦的皮袄,颜色鲜艳,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显得黯然无色。
众人眼前一亮,不由得都有自惭形秽之感,有的讪讪地竟自退到了廊下,厅上登时空出一大片地方来。
服务员一叠连声的“大人、小姐”,送饭送酒,极为殷勤。秦英豪听他叫喊酒菜之时,中气充沛,不觉留神,瞧他身形步法,显然是个会家子,又见他两边太阳穴微微凸出,竟然内功有颇深造诣,不由得更加奇怪,暗想:“这批人必有重大图谋,左右闲着,就瞧瞧热闹,且看他们干的是好事还是歹事。不知跟这官儿有干系没有?”
这一留神,不免向那达官与小姐多看了几眼。那达官忽地一拍桌子,发作起来,指着秦英豪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见了官府不回避也就罢了,贼眼还骨碌碌地瞧个不休。我看你粗手大脚,生成一副贼相,再瞧一眼,拿片子送到县里去打你个皮开肉绽。”秦英豪低头喝酒,并不理会。那达官更加怒了,叫道:“你请安赔礼也不会么?这等大剌剌地坐着。”
那小姐柔声劝道:“爸,你犯得着生这么大气?乡下人不懂规矩,也是有的。何必跟这些粗人一般见识?呐,喝了这杯吧。”说着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那达官咕嘟一口喝干,似乎将怒气和酒吞服了,横了秦英豪一眼,见他低头不语,想是怕了,于是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跟女儿随意说笑,话中说的都是到了大业城之后,补上了官便怎样怎样,瞧神情似是一名赴京谋干的中央候补官员。
说话之间,大门推开,飘进一片风雪,跟着走进一位官员来。这人生得精瘦,肤色蜡黄,远没先前那官儿的气派十足。他大声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又和崎骏兄在这里撞见,真是巧之极矣!”说着抢过来与那名叫方崎骏的官员行礼相见。
方家父女一齐站起,方崎骏拱手道:“法官侯,幸会幸会!一起坐吧。”那法官侯谢了,坐在桌边。服务员添上杯筷,传酒呼菜。
秦英豪心道:“连这个法官侯,一共是五个高手了。这姓方的父女看不出有什么武功。会不会大智若愚,竟让我走了眼呢?”想到此处,不禁暗自警戒,不敢向他们多瞧一眼。他一生所历风险多过常人百倍,此刻不由心惊:“这几人说不定是冲着我而来。他们成群结党,一齐上来倒是难斗。不知前面是否更有高手?”只听法官侯与方崎骏高谈阔论,说的都是些官场中升迁降谪的轶闻。
廊下那农民工和馄饨贩子却突然大声吵嚷起来。两人争的是世上有没有当真削铁如泥的宝剑宝刀。农民工道:“什么削铁如泥,胡吹大气!那宝刀也不过锋利点儿,当真就这么神?”馄饨贩子道:“你见过多少世面了?知道什么?宝刀就是宝刀,若不是怕吓坏了你,我就拿一口让你开开眼界。”农民工嚷道:“你有宝刀?呸,做你的清秋大梦!有宝刀也不补锅儿啦!只怕磨不利的钝柴刀、锈菜刀,倒有这么一把两把!”众人都大笑起来。
馄饨贩子气鼓鼓地从担儿里取出一把刀来,绿皮鞘子金吞口,模样不凡。他刷地拔刀出鞘,寒光逼人,果然好一口利刃。众人都赞:“好刀!”馄饨贩子拿起刀来,挥刀作势向农民工砍去。农民工抱头大叫:“我的妈呀!”急忙避开,众人又一阵哄笑。
秦英豪瞧了二人神情,心道:“这两人果是一路。这么串戏,却不是演给我看的?”
馄饨贩子道:“有上好菜刀柴刀,请借一把。”服务员应声走入后厨,取了一把菜刀出来。馄饨贩子道:“你拿稳了!”服务员将菜刀高高举起。馄饨贩子横刀挥去,铛的一声,菜刀断为两截,上半截当啷一声落地。众人齐声喝彩:“果是宝刀!”
馄饨贩子得意洋洋,大声吹嘘,说他这柄刀如何厉害,如何名贵。廊下众人脸现仰慕之色,津津有味地听着。方崎骏听他说了一会儿,忍不住哼了一声,脸现不屑之色。
法官侯说道:“崎骏兄,这柄刀确也称得上个‘宝’字了,想不到贩夫走卒之徒,居然身怀这等利器。”言下甚是可惜。方崎骏道:“利则利矣,宝则未必。”法官侯道:“崎骏兄此言差矣!你瞧此刀削铁如泥,世上哪里更有胜于此刀的呢?”方崎骏道:“法官侯未免少见多怪,兄弟就……”还待再说下去,方小姐忽然插口道:“爸,你喝得多啦,快吃了饭去睡吧。”
方崎骏笑道:“嘿,女孩儿家就爱管你老子。”说着却真的要饭吃,不再喝酒。法官侯又道:“兄弟今日总算开了眼界,这等宝刀,兄台想来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方崎骏冷笑道:“胜于此刀十倍的,兄弟也常常见到。”法官侯哈哈大笑,说道:“取笑,取笑!兄台是位文官,又见过什么宝刀来?”
馄饨贩子听到了二人对答,大声道:“世上若有更胜得此刀的宝刀,我宁愿把头割下来送他。吹大气又谁不会啦?嘿,我说我儿子也做个五品官呢,你们信不信啊?”众人忙喝道:“胡说,快闭嘴!”
方崎骏气得脸也白了,霍地站起,大踏步走向房中。方小姐连叫:“爸爸!”方崎骏盛怒之下哪里理会,片刻间捧了一柄三尺来长的弯刀出来。但见刀鞘乌沉沉的,也无异处。他大声道:“喂,卖馄饨的,我这里有把刀,跟你的比一下,你输了可得割脑袋。”馄饨贩子道:“倘若老爷输了呢?”方崎骏气道:“我也把脑袋割与你。”方小姐道:“爸,你喝多啦,跟他们有什么说的?回房去吧!”
方崎骏若有所悟,哼了一声,捧着刀转身回房。馄饨贩子见他意欲进房,又激一句:“若是老爷输了,小人怎敢要老爷的脑袋?不如老爷招小人做个女婿吧!”众人有的哗笑,有的斥他胡说。方小姐气得满脸通红,不再相劝,赌气回房去了。
方崎骏缓缓抽刀出鞘,刃口只露出半尺,已见冷森森的一道青光激射而出,待那刀刃拔出鞘来,寒光闪烁不定,耀得众人眼也花了。方崎骏不理那馄饨贩子,只跟法官侯说话,说道:“兄台,我这口刀,有个名目,叫作‘大夏龙雀刀’,为五胡十六国时期夏国国王赫连勃勃所铸,与春秋欧冶子所铸湛卢剑齐名,因避国号讳,改称‘龙雀宝刀’。你瞧清楚了。”
馄饨贩子凑近看去,见刀柄用金丝银丝镶着一钩眉毛月之形,说道:“老爷的刀好,小人的好像及不上,就不用比了。”
秦英豪见众人言语相激,方崎骏取出宝刀,心下已自了然,原来这几人均是为这口宝刀而来。学武之士把宝剑利刃看得有如性命一般,身怀利器,等于武功增强数倍。他有如此一口宝刀,无怪众人眼红。不过他是文官,这刀却从何处得来?这些人却又如何知晓?秦英豪初时提防这几人阴谋对付自己,一直深自戒备,现下既知他们是想夺宝刀,心下坦然,登时从局中人变成了旁观客。但见宝刀一出鞘,法官侯、服务员、农民工、司机、馄饨贩子一齐凑拢。秦英豪知道这五人均欲得刀,但碍着旁人武功了得,这才不敢贸然动手,否则以方崎骏手无缚鸡之力,这把刀早已让人夺去,哪里等得到今日?
方崎骏恨那馄饨贩子口齿轻薄,本要比试,但见他那把刀锋锐无比,也非常物,倘若斗个两败俱伤,岂非损伤了至宝?于是说道:“你知道就好,下次可还敢胡说八道么?”正要还刀入鞘,法官侯突然一伸手,将刀夺过,嚓的一声轻响,与馄饨贩子手中利刃相交,馄饨贩子的刀刃断为两截,接着又是当的一响,上半截刀身落地。馄饨贩子、农民工、司机、服务员四人一齐抢过,将法官侯四下围住。法官侯虽然宝刀在手,却寡不敌众,将刀还给了方崎骏,竖起拇指赞道:“好刀,好刀!”方崎骏脸上变色,责备道:“咳,你也太过鲁莽了!”见宝刀无恙,这才喜孜孜地还刀入鞘,回房安睡。
秦英豪知适才五人激方崎骏取刀相试,那是要验明宝刀的正身,不出一日,五人就有一场流血争斗。他虽侠义为怀,但见那方崎骏横行霸道,不是好人,这把刀只怕也是巧取豪夺而得,心想我自去祭墓,不必理会他们如何黑吃黑地夺刀。
次日早晨起来,只见方崎骏已然起行,馄饨贩子等固然都已不在店内,连那服务员也已离去。一问之下,这人果然是昨天傍晚才到的恶客,付了点钱给老板,要乔装服务员。秦英豪暗暗叹息:“常言道:谩藏诲盗,果然不错。”结了账,上马便行。
驰出二十余里,忽听西边山谷中传来一阵阵浪涛之声,其中还夹着一个女子声音惨呼:“救命!救命!”正是方小姐的声音。秦英豪心想:“这些恶贼夺了刀还想害人,这可不能不管。”一跃下马,展开轻身功夫循声赶去,转过两个弯,只见雪地里殷红一片,方崎骏身首异处,死在当地。那柄龙雀宝刀横在他身畔,五个人谁也不敢伸手先拿。方小姐却给馄饨贩子抓住了双手,挣扎不得。
秦英豪隐身一块松树之后,察看动静。只听法官侯道:“宝刀只一把,却有五个人想要,怎么办?”那农民工道:“凭功夫分上下,胜者得刀,公平交易。”法官侯向方小姐瞧了一眼,说道:“宝刀美人,都挺难得。”馄饨贩子道:“我不争宝刀,要了这姑娘就是啦。”服务员冷笑道:“也不见得有这么便宜事儿。武功第一的得宝刀,第二的得美人。”农民工、司机齐声道:“对,就这么着。”服务员向馄饨贩子道:“老兄,劳驾放开手,说不定在下功夫第二,这是我的老婆!别先给你揩油了去。”法官侯笑道:“正是!”转头厉声向方小姐道:“你敢再嚷一声,老子先砍你一刀再说!”馄饨贩子放开了手。方小姐伏在父亲尸身之上,呜呜咽咽地哭泣。那司机笑道:“小姐,别哭了。待会儿就有你乐的啦!”伸手去摸她脸,神色轻薄。
秦英豪瞧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大踏步从松树后走了出来,低沉着嗓子喝道:“下流东西,都给我滚!”五人吃了一惊,齐声喝道:“你是谁?”秦英豪生性不爱多话,挥了挥手,喝道:“一齐滚!”馄饨贩子性子最为暴躁,纵身跃起,双掌当胸击去,喝道:“你给我滚!”秦英豪左掌挥出,以硬力接他硬力,一推一挥,那馄饨贩子腾空直飞出去,摔在丈许之外,半天爬不起身。
其余四人见他如此神勇,无不骇然,过了半响,不约而同地问道:“你是谁?”秦英豪又挥了挥手,这次连“滚”字也不说了。
那司机从腰间取出一根软鞭,农民工横过扁担,左右扑上。秦英豪知这五人都非庸手,联合攻来,一时之间不易取胜,因此一出手就是狠招,侧身避过软鞭,右手疾伸,已抓住扁担一端,运力挥抖,喀喇一响,枣木扁担断成两截,左脚飞出,将那司机踢了一个筋斗。农民工欲待退开,秦英豪长臂伸处,已抓住他后领,大喝一声,奋力掷出,那农民工犹似风筝断线,竟跌出数丈之外,腾的一响,结结实实地撞在松树上。两人受伤摔倒,一时爬不起身。
法官侯知道难敌,说道:“佩服,佩服,这宝刀该归阁下。”一面说一面俯身拾起宝刀,双手递过。秦英豪道:“我不要,你还给原主!”法官侯一怔,心想:“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人?”一抬头,看清了他神威凛凛的脸,突然想起,说道:“原来是射阳秦大侠?”秦英豪点了点头。法官侯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栽在秦大侠手里,还有什么话说?”又将宝刀递上,说道:“小人是本地法官镇父母官李西川,三生有幸,得逢当世大侠,这宝刀请秦大侠处置吧!”秦英豪最不喜别人啰嗦,心想拿过之后再交给方小姐便是,伸手握住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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