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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雪杳也不忍责骂小暑,说到底,这丫头就是偏心她罢了。但她也只是听一耳朵便过去了,心里明镜一般,知晓这事委实怨不得旁人。
无论日后宁珩待她如何,都是她咎由自取。
不过他们二人,应当也没有“日后”可言了。
她命小暑去小厨房煮一些姜汤,千叮咛万嘱咐,别闹出大动静。
半个时辰后,温雪杳喝下姜汤,让小暑将余下的分给今日随她出行的其他人。
换好寝衣,帷幔落下,屋内的丫环也静静退了出去。
温雪杳意识昏沉,不多时便睡去。
她又做了一场梦。
夜间的梦与在马车里那场相似,只不过视角不同,这次在梦里她不再是自己,而成了元烨,这一梦也让她看清了许多自己未曾注意过的细枝末节。
梦中,元烨自小就是,原本被一处避世山庄的主人所捡,师从庄主,修得文武双全,一直平安长到了八岁。
谁料一夕之间,山庄被灭,全庄上下老小无一幸免,他被庄主丢进一口枯井里,才侥幸活了下来。
大火烧天,他蜷缩在井底三日,才撑着最后一口气爬上去。刚逃下山就昏迷在街上,不仅从山庄带出来的银子被人偷走,人也落入人牙子手里,被卖进一户人家做了下人。
他遇到温雪杳那年,正是上京城一富户家里的马奴。
温雪杳只知道自己救了他,却不知,在梦中与他更早相遇的,是自己的庶妹。
早在他做马奴之时,庶妹便救过他几次,最初看他可怜,偷扔了几锭银子给他。后来也是庶妹将温雪杳心肠好,总会日行一善的习惯告知他。
他这才特意在温雪杳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只待她看到伤痕累累的他为躲避追打撞上马车,发念将人救下。
之后元烨进入温府,步步为营,在温雪杳母亲去世后主动随行陪她去江南待了两年。期间在察觉温雪杳对他暗生出的情愫后,一边故作冷淡,又一边在暗地里对她好。
直到温雪杳发现元烨的默默付出,眼看着到出嫁的年纪,便回到上京城,主动提出要同宁国公府退婚。
后来,元烨在马场之上舍命救温雪杳,昏迷之前,向她吐露真心。不过这只是他借势的手段罢了,那日除了温雪杳,他还救了郡主。
梦一直持续到元烨迎娶温雪杳庶妹的那一刻。
原来,除了庶妹被他视为知己,其他女子,包括温雪杳都是他玩弄的权势罢了。
温雪杳猛地惊醒,满头大汗,呆呆地凝着那一方好似囚笼的四角帐顶。
一种铺天盖地的宿命感,登时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若说在马车里打盹梦到时,她还能笑一声荒诞便轻巧揭过,可这次呢?
温雪杳眉头拢起,瞬间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地打颤。
那双琉璃似的眸子攒起一团雾,复又消散,反反复复,直至天明。
清晨,推门而入的小暑见温雪杳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镜前,先是吓了一跳,走近后才发现她的神色郑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元烨呢?”
小暑听到声音回神,“可要奴婢通传?”
温雪杳点头,想到什么,又出声拦截,“不必了,你同我亲自去看看他。”
若梦是真的,此时他应当害了病
不过他这病,却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元烨住的不远,穿过游廊和垂花门,正对的那间倒座房便是。
下人本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住在客房,且紧邻的就是一间书房,无非也是得温雪杳偏爱罢了。
侍卫先行进入西南房,同温雪杳确认后,她才带着身后丫环进去。
屋子虽小,却胜在干净整洁。
温雪杳的视线环顾一周,落在床上。
元烨盖着棉被,脸色苍白,听到门边的动静,支起半边身子,虚弱的唤了一声,“小姐。”
早在温雪杳看到他和衣而睡时,心便凉了半截。
之所以让侍卫先探头,便是怕他还未起,小姐丫环们撞到总归不太好。可那侍卫几乎是刚进屋就出来了,而床上的人分明是裹着外袍睡了一夜,就像是知道自己会害病,等着人来看似的。
事实上,在那场预知梦中,温雪杳听闻他生病,也的确来瞧了。
不仅来看他,还心疼坏了,一丝都未犹豫,就将宁国公府刚送来的百年老参拿来给他入药。
不过这次温雪杳没再同梦里一般被蒙蔽,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但此时得到应证,依旧难掩失望。
温雪杳心情复杂,实在做不到藏着自己的情绪同他做戏,更做不到一如既往,似什么都未发生那样去关心他的病况。
她垂了垂眼,就驻在门边,远远道:“既然病了便不必起了,好生歇息吧,待会儿让府医瞧瞧。”
元烨稍怔,哑着嗓子道:“劳烦小姐挂心。”
注意到温雪杳神色淡淡不复往常,他抿了下泛白干涩的唇,声音愈哑,“小姐还是不要在奴的屋子里久待,若过了病气,便是奴的罪过了。”
说完,他伏在床边,侧身猛烈地咳起来。
少年隐在背光处,皮肤苍白,薄唇不见血色,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寻不见半分往日的隐忍克制,全是脆弱。
她狠心别开眼,没有再看,只吩咐小暑,“命人烧些热水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