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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雪杳瞧他神色认真不似作假,手指扣住食盒盖子,浅声道:“那你要不要尝尝……”
食盒盖子才掀开一个细缝,对面青年的眸子就是一颤,但他追来的一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不似第一次那般毫无防备。是以还未等旁人察觉,他便将黑眸中的情绪掩饰下来。
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浅笑,只教人如沐春风,倍感舒适。
“阿杳不是说要让我尝尝?”宁珩笑着昵她,“只是我手有些脏,还得劳烦阿杳喂我一口。”
温雪杳凝他一眼,心里一松的同时又涌上狐疑。
若他此时的反应是真,那方才的反应又是为何?
送走温雪杳,宁珩甫一冲下马车,便疾步奔进皇城司,才一拐弯,就扶着高墙俯身作呕。
空荡荡的胃里只有那一块肉,所以他除此之外根本吐不出什么,反而正因如此,胃里空虚才愈发搅动地难受。
像两股麻绳紧紧纠缠起来,拽得人心跳加速。
宁十一不敢多看,他怕自己受世子影响,匆匆别开眼。
好在四下无人,这番狼狈的模样不至于被人瞧见。
宁十一听着身后青年的重喘声,回想起二人最初入皇城司的那段日子。每每从那阴暗潮湿、逼仄腥臭的牢房出来,两人连地牢都走不出,便要扶着墙一阵作呕,直将早晨吃下去的饭尽数吐出才肯罢休。
后来他们吃了教训,便不在晨时用膳,这样的症状才稍稍缓解。
其实宁十一来皇城司之后的一个月便适应了,只宁珩,他本身便有洁癖,见酷刑时血肉模糊的场面时越是冷冽,事后他的反应便越大。
就像是积蓄压抑在心底的污浊越多,爆发时反应才越激烈。
所以每次从地牢出来,他都要先沐浴更衣,焚香驱走那一身浊气,直待半下午时才肯进食。
宁珩丝毫不懂心疼自己,也不知为何非得铁了心一般一头扎进皇城司。
明明他文韬武略,不论入仕还是参军都能大有所为,偏偏要去皇城司成为直属于官家的爪牙,替皇家卖命。
可宁十一与宁珩从小相伴长大,不可能不心疼。
只有他知晓世子幼年的遭遇——曾是最害怕血腥之事的人,如今自己却变成了那制造血腥的刽子手。
每每想起,宁十一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鼻酸。
他心中替主子感到委屈,忍不住问:“世子,你分明如此难受了,为何不直言告诉夫人,还要强撑着吃下那块儿肉?”
宁珩缓过劲儿来,面上无一丝窘迫,完全不见方才的狼狈,无暇的仿若一座玉人。
便是这样的人,忽地扯唇苦笑出声:“如何解释,要我骗她么?”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宁十一的脸上。
宁十一突然哑然。
“难道要告诉她,我亲自督查行刑,看到那犯人的手被滚入油锅,这才看见那道酥肉觉得食难下咽?”
亦或是连那令人作呕的不堪过去都要袒露?
倒不如不说,就将此事揭过,左右只要给足他心理准备,他并不是不能忍,这两年都熬下来了,油何惧那一块肉?
可若是要告诉她,阿杳又会如何想?宁珩不敢赌。
她如今并不爱他,在听过之后,她是会觉得可怖,还是可怜?
不论哪一种,都不是宁珩现在想要的。
他不想要她的惧怕,不想要她的怜悯,他只想要她的爱。
他本就藏了许多阴暗见不得光的心思,只有加倍弥补对她好,才能填平心中的卑劣。
如今还要让他再说这种谎。
他做不到。
宁十一不再多言,他提了提方才从宁珩手中接过的食盒,问:“世子,那这剩下的饭菜如何处理?”
宁珩视线落在上面,眼里浊雾散开露出温柔,“先放我屋里,待下午办事回来,缓过劲儿后再吃。”
晚上宁珩回来,特意命小暑去收拾他带回的空食盒,又差了人告知温雪杳他有公事要处理,这才去向书房。
小暑从宁十一手里将食盒接过,拆开瞧了眼,拉着人问:“宁侍卫,世子他都吃了?”
宁十一颔首:“都吃了,一点儿都没舍得分给我们。”
小暑得了回应忍不住笑,“这是夫人专门做给世子的,他自是不会分给你们吃。”话落,忽地想到什么,一拍脑袋道:“不过若是夫人下次再去给世子送饭,我会差小厨房也给宁侍卫你多备一份儿的。”
宁十一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摆了摆手,他一个侍卫哪还敢让夫人顺带捎饭?“小暑姑娘这就折煞我了,皇城司有饭,我吃司里的就是。”
“宁侍卫不必客气,这也是夫人的意思,夫人见你每日跟随照料世子不易,这都是应该的。”小暑怕对方再推拒,便解释道:“夫人心善,寻常对我们这些丫环也是同样的亲厚,所以宁侍卫你真不必推辞。”
宁十一这才认真打量面前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发丝油光水滑,面上红润饱满,一看就是平日里没怎么吃苛责的。就如她所言,想必夫人平日待这群陪嫁丫环是极宽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