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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令完成烛影摇红的修习后,王薰终于肯放他出门,作为交换,韩令需要教授紫熏楼十一个分部的部长易容术。额外的,王薰特意将琴心也划入了韩令“学徒”的名单。
对于琴心的“加塞”,韩令还特地问过王薰:“琴心姑娘在楼主身边,还需要学习这样多门类的武艺吗?”
他怕王薰误解,便将话摊开说道:“若是琴心姑娘学过‘烛影摇红’,菀派易容术的运作,多少需要些传统武学的思路,到时候只怕二者之间有所冲突,两败俱伤。”
以他本人为例,烛影摇红的功法施展后,四周内力汇聚供他使用,与“出于己身”的菀派功法相克。韩令内力尽失,因而菀派对他而言相对鸡肋。但琴心的情况,他多少有些顾虑。
他早就看出,琴心并无传统意义上的“内力”。
王薰坐在窗前,轻缓地摇着折扇。听到韩令的话,将颈子姗姗转过去,妩媚一笑。
“韩令,你怎么觉得,我会让琴心学这有损身体的法子呢?”
韩令听到这句话,恍然大悟。
紫熏楼中的姑娘,就算是纯文职的账房、文书,多少都有些内力傍身。就算是修炼烛影摇红的王薰,身上也有馥郁到让人为之停步的香气。韩令练习烛影摇红时,只能在王薰的帮助下聚集起些微的灵气。加上他并不愿意身带香气——倒不是他不好意思或者嫌恶,实在是一身香气,容易惹人误解。
能在身上长期保留香气的,要么是生来身带异香,比如竹琛。而竹琛身上的香气极为清幽,出汗时愈发明显,但很容易被烟火味掩盖,以至于难以寻觅。因此,必定是家大业大,不让孩子碰一点油烟的家庭才能养出来。
至于另一种,则是打小生活在“芝兰之室”,身上才能熏出这样的香气。相比之前者,这种香气的来源更是需要财力支撑。
俗话说的好“财不外露”。别说他与郑语的“财”还要用作他用,便是真的家财万贯,在外行路也不敢轻易露富。莫说是一夜之间变得一贫如洗,能在乡野村舍捡回一条命都是不幸中的大幸。
紫熏楼馥郁芬芳的一众香风中,只有琴心一身清爽,干干净净,莫说香气,一丝内力也无。
韩令脑海中天马行空,神思不知不觉间飘到了爪哇国去。
他正想着,王薰的声音让他回过了神。
“你可知金瓯神昭帝与荣公主?”王薰不急不慢地合上手中折扇,往香薰炉中又添了小半铲檀香木。
韩令看到那折扇的紫檀扇骨上雕着鸾凤和鸣的图案,一时诧异,不过想到王薰对这些事并不在意,便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回答道:“一知半解。”
王薰笑了,转头将扇子敲在韩令头顶:“眉川三秀之首,饱览诗书的韩令郎君,怎么在我面前还要藏锋不成?”
韩令有些不好意思,道:“小时候读四国志,一心想看那‘荻魏’与‘赤雁’两国杀伐决断,故而对‘金瓯’与‘墨渊’两国,实在是一知半解。”
他说完,补充道:“不过金瓯十三帝,令还是能记住大半。若要说到某一位帝王的政策,令便说不上来了。”
王薰笑道:“不怪你,我在精读之前,也只记得几场大战役罢了。”她说着,又将折扇打开,扇骨根根笔直,画着紫色山水图的扇面透着光,半掩住王薰的脸。
“不过啊,这件事恐怕是通读史书的人也不了解。”王薰说道,“荣公主并非神昭帝亲生,她是神昭帝西下伐苁戎时,路上收养的女儿。”
韩令心中一阵好笑:若是史书上记载的是野史,那如今的人们又怎知道,自己得知的就是历史的真相呢?
王薰看出韩令不信,也不解释,只是从袖口掏出一个锦囊,让韩令打开看。
韩令打开锦囊,里面赫然藏着一块锋利的破碎镜片。
他不明所以,在王薰的授意下拿出镜片,细细观察一番。镜片没有他巴掌大,光可鉴人,磨损程度果真是前朝旧物。
他翻过镜片,在镜片中映出自己的眼睛,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容貌。方要将镜片放回锦囊,就看到镜片中间一道黑色烟雾,幻化出许多场景。
一会儿是神昭帝横刀立马,手持长槊慷慨而歌;一会儿是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女孩站在神昭帝面前,一双黑褐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欢喜;一会儿,镜中图像变成了一片林野,一身粉衣的女孩坐在神昭帝马前,开弓射箭;一会儿,镜中只剩黑色的烟雾,点点灯火照不透满镜的悲哀。
韩令捧着镜片,仿佛陷进里面的场景,几乎如痴如醉。王薰看着他,将镜片轻巧取下,笑道:“这是前朝的‘若果镜’,碎片可以记录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见韩令仍是不信,王薰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将碎片收进锦囊。
“我要说的,是华军师用若果镜记录下的史实。”王薰叹了一声,将锦囊收好,摇了摇扇子,“这段史实,属于神昭帝和荣公主。”
她看着窗外秋衣萧瑟的景象,笑道:“荣公主是神昭帝收养的女儿,是神昭帝的掌上明珠。神昭帝二十岁时,在一座边陲小城的驻军中,遇到了一个短发的女孩儿。
“那女孩子极小,顶多不过十五岁。女孩穿着宽大的盔甲,魂不守舍地啃着手中的饼。神昭帝见了,心生不忍,当晚驻扎后便准备将女孩领走。
“可神昭帝赶到时,得知那批驻军已然出发征战。神昭帝在城门前守了一夜,守到天亮,一线金光撕开夜色,雪白的晨光中,她看到出发的驻军只回来了一个。正是那个女孩。
“神昭帝将女孩作为不败的旗帜,收养在军帐中。女孩醒来后,神昭帝问她有何愿望,女孩沉默良久,说道:‘愿杀敌报国’。
“帝感其诚,允许女孩随军出征。苁戎士兵凶恶,九死一生的情况下,女孩随帝打赢了一场一场的战役,班师回朝。帝封她为公主,封号‘荣’。”
她倚在窗边,发间的丝绦在蜷曲的黑发中若隐若现,紫色的蝴蝶振翅欲飞。王薰将折扇放在窗台,怀缅道:
“我第一次见到琴心,她被远方的表姑父的牵着手,又黑又瘦。她表姑父说她全家人都死光了,要把她卖到紫熏楼里做‘雏儿’。下面的人说了几次紫熏楼不是青楼,那表姑父才肯走。
“可他方一迈出步子,却发现琴心站在大堂的古琴前,痴痴看着,不肯移动——你大概猜到了,这就是她名字的由来。
“那个男人急了,狠狠地扯着琴心的手臂要把她拖走。琴心一路不哭也不叫,快到门口了,才尖叫一声,伸手想要抓那把古琴。
“我那时正在楼上,见之不忍啊,便下楼将琴心抱住,问她;‘你不愿离开?’”
王薰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盏,韩令忙上前为她斟茶。润过嗓子,王薰才继续说:
“琴心这才将目光从琴上移开,看着我,哭得像个小泪包。当时她特别乖巧,倚在我身上不肯走,哪像现在,见了我满脸都是‘公事公办’。
“我看她可怜可爱,便将她的眼泪擦去,说道……哎呀!”
韩令循声看去,琴心这才收回手,一脸‘公事公办’:“姐姐又在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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