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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风魔小太郎,全部家主们的视线此刻都汇聚在橘政宗一人身上,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斥着矛盾,不解、迷惘与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众人的瞳孔中蔓延。
源稚生一言未发,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家主们震惊的表情与橘政宗阴沉的脸色。
“是的,是我。”在漫长的沉默后,橘政宗终于回应了风魔小太郎的疑问,他沉重的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吩咐丸山建造所修建这一处秘密储水池的人是我,在源氏重工大厦的地底秘密豢养死侍的也是我,昨夜家族蒙受了惨痛的代价,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橘政宗此刻将深沉而悲痛的情绪演绎得淋漓尽致,哪怕源稚生也不由得佩服,他试想了一下,假如他是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他是万万看不出来此刻的橘政宗是被他逼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橘政宗的样子别提有多真情流露。
“可是为什么?您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把死侍那么危险的东西豢养在源氏重工的地底?”风魔小太郎死死盯着橘政宗,不甘心的追问。
在诸位家主中,风魔家主一直都是政宗先生最坚定的追随者,可橘政宗此刻亲口承认的罪行无疑让风魔小太郎内心生出一种遭受背叛的感觉。
除了被路明非提前告知橘政宗本性的犬山贺,其他的家主们也用审视与求解的眼神望向橘政宗,因为以往在蛇歧八家里,如果说资历最深的元老大概是风魔家家主或是战略部的某位长老,但要论威望最高、最让人信服的领袖,这个人选毫无疑问会是政宗先生,不会有任何人提出质疑或是反对的声音,蛇歧八家能有如今的强盛,至少有一半的功劳要归因于政宗先生。
“没有政宗先生就没有今天的蛇歧八家”……这是蛇歧八家内部公认的一句话,那些年轻的族人们更是认为这话是绝对的真理,恨不得把政宗先生当成真神或是上帝一样仰望。
要说政宗先生做出了什么对家族不利的事,蛇歧八家的族人们包括家主们当然是一万个不相信……但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是政宗先生亲口承认的,这对众人的震撼性无异于告诉虔诚的信教徒们,他们信奉一生、忠其一生上帝实则是恶魔的化身。
所有人都期待着橘政宗能给出一个足以使众人信服的答案,橘政宗深深的叹了口气:“为了防备一个还未出现的男人,猛鬼众真正的领袖……王将!”
“王将?”风魔小太郎深深皱眉,他的表情依旧疑惑,似乎想不通防备王将和豢养这些死侍究竟有什么关联。
“现在我基本已经可以确定,王将大概是我的一位故人,他是二战时期德国首席科学家,精通基因学的研究与基因工程的博士。”橘政宗沉声说,“早在二十年前,王将就已经开始对死侍这种生物进行研究,他对蛇形状态的死侍研究已经相当成熟了,就连龙形死侍,他也能稳定制造出雏形,然而制造死侍的军团对他来说还不够,王将第一阶段的目标是……制造一支可供驱使的死侍大军。”
“可供驱使?死侍?”樱井七海失声道,“他难道想要操纵死侍么?可是怎么可能!死侍这种生物还能够被操纵么?”
“那家伙是个天才,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对一个疯子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橘政宗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就是我忽然对猛鬼众掀起战争的原因,因为我对王将实在太过忌惮了,在二十年前,王将就已经可以对死侍下达最简单的命令,他利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手术篡改死侍的脑部结构,然后一种特殊的声波影响死侍脑中被修改的部分,从而指使死侍行动,例如进攻,撤退,以及静止。”
“岩流研究所也做过一百次以上操控死侍或者‘鬼’的实验,但无一例外,全都是以失败告终,原本我们都认为这是条死路,已经放弃了。”岩流研究所的所长宫本志雄的眼中冒出神经病一样的光芒,他忍不住惊呼,“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能成功操控死侍,脑部手术!突破口居然不是血统而是神经!政宗先生说得对,这家伙绝对是天才!时疯狂的天才!”
“所以政宗先生养殖死侍的目的,也是想要效仿王将的方法,将死侍培养成一支可以操控的军队么?”龙马家的家主,龙马弦一郎忽然出声。
“是啊,可惜我没有王将那样的才能,直到今天我也仅仅只是掌握了能够稳定繁育死侍的方法,但是离能控制死侍还有天堑般的距离。”橘政宗苦笑着自嘲,“如果我掌握了能够控制死侍的方法,也许家族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不会有这么多人流血,所以说家族昨夜蒙受的灾难源头在于我,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稚生作为大家长,对我处以‘削耳之刑’也是我罪有应得。”橘政宗的声音透着懊悔与悲凉,“可即便如此我也忍不住心痛,因为我的罪过,害得这么多家人平白无故死去,我实在良心难安啊!”
“‘削耳之刑’?”樱井七海看着橘政宗被白色纱布缠绕的鬓角,失声惊呼,“您是说您遭受了‘削耳之刑’?”
在昨夜路明非的偷袭和死侍袭击的过程中,樱井七海是全程伴随橘政宗左右的,所以樱井七海记得很清楚,直到事件结束,橘政宗的脸部所受的只有路明非在其眼睛上的斩伤与一些轻微的擦伤,除了失明的眼睛,其他的伤势并不严重。
可橘政宗今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形象却已经被包裹得不忍直视,樱井七海还在想以政宗先生的人品应该不会佯装重伤来博取家主们的注意力,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橘政宗的在失去一只眼睛后,既然又遭到了源稚生施以的‘削耳之刑’!
‘削耳之刑’,这几乎已经是黑道中最残酷最严重的惩罚了,以往只有在黑道中犯下滔天罪孽的帮众会受到如此酷刑,一般的情况都是小弟勾结了大嫂、叛徒投奔了敌对势力、或是犯下了某些不可饶恕的重罪让整个帮派都跟着蒙羞……在历史中遭受‘削耳之刑’的人中,从未出现过一家之主这样的人物,甚至连中层都很少遭受这样严苛的刑罚,因为比起肉体的痛苦,‘削耳之刑’简直是一种对一个人人格的侮辱,削去耳朵意味着这个人让家族蒙受耻辱丢了脸面,因此没脸见人。
对橘政宗这样的领袖人物动用‘削耳之刑’,这惩罚一定比杀死他更难受……可是源稚生和橘政宗的关系密切,两人平日里也一直父子相称,这是蛇歧八家人尽皆知的事,即便橘政宗犯下了过错让家族损失惨重,源稚生怎么可能狠心对如父亲般的男人动用如此酷烈的刑罚呢?
“家族的同胞因我而死去,仅仅是‘削耳之刑’还不够给予那些亡魂一个交代,我本想以切腹自尽结束我这罪恶的一生,可稚生……大家长留全我的性命,并且告诉我唯有活着才能为我的过错赎罪。”橘政宗深深叹息,“虽说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但我的内心实在惭愧,希望那些同胞的亡魂能够理解我的固执,在黄泉之下得以安息。”
樱井七海、龙马弦一郎还有宫本志雄三位家主的表情止不住的动容,很明显他们是被橘政宗的这番说辞给说动了,在他们眼里,橘政宗即便犯下错误,但仍是那个忠肝义胆为家族鞠躬尽瘁的政宗先生。
而风魔小太郎则是面无表情,这位老人看着橘政宗的眼神如潭水般幽深。
“政宗先生,你的说法有问题。”有人忽然开口了,是犬山贺。
“按照政宗先生刚刚说的,你豢养死侍的目的是为了与王将抗衡,这没问题,但你不可能不知道死侍的危险性,一旦发生了失误或是纰漏,根本就不需要猛鬼众和王将,地底的死侍群就很有可能将蛇歧八家吞噬淹没,就像昨夜一样。”犬山贺看着橘政宗,低声质问,“为什么死侍的养殖场一定要选址在源氏重工的地下?以蛇歧八家大家长的身份,你大可以找到一片人迹罕至的地方,那样即便死侍失控发生了暴动,也有转圜的余地。”
“那样就太显眼了,中国有句古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豢养并研究死侍的事不能被王将发现,因此这件事决不能暴露在大众的视野里,只有源氏重工的地下进行才最隐蔽。”橘政宗低声说,“我猜测王将还没有察觉到我的身份,不然他早该对蛇歧八家主动出击,我手上的技术并没有王将先进,所以我暂时还不能暴露,我只能利用这个信息差来拖延时机,到时候打王将一个措手不及。”
“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没有向蛇歧八家公开这个信息,家族内部一定有猛鬼众的人。”橘政宗严肃地说,“我们被渗透得很深,不然几天前秘密突袭极乐馆的行动不应该无功而返。”
“那宫本家主呢?宫本家主总不该是猛鬼众的内鬼。”犬山贺瞥了眼宫本志雄,“我的意思是,如果政宗先生你要研究死侍,岩流研究所是这方面的专家,你可以挑选几个知根知底的研究员协助你,这样政宗先生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东窗事发后又孤立无援的面对所有人的质疑。”
犬山贺的意思其实说的很隐晦,但在座的家主都是聪明人,谁都听得出犬山贺话里的真意是暗指橘政宗所有的解释都只是空口白话,既然橘政宗说他一直独自一人进行秘密研究,那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够辅证他的说辞。
橘政宗的独眼深深的看了眼犬山贺,他不知道犬山贺已经被路明非告知了一部分真相,橘政宗还以为犬山贺此刻是因为不久前他在玉藻前从犬山贺手中夺走犬山家指挥权的事而心生怨怼,此刻抓住机会伺机报复。
橘政宗深吸一口气,他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家族里有人可以替我证明……但是没必要了,因为除了对抗王将这个目的,我研究死侍的原因,更多确实是出于我的私心。”
“有人可以证明?私心?”犬山贺微微皱眉,“政宗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蛇歧八家的基金账户里每年都有一份庞大的秘密支出,那些钱会汇入一个医疗账户,那是我为我的女儿配备的医疗团队。”橘政宗低声说,“我的女儿病了,治疗她需要承担的风险很高,所以我给那些医护人员开出很丰厚的报酬,并且我为每人都买了巨额的意外保险,昨晚的那场意外里,有几十份保险同时生效,这些在辉夜姬的记录里都可以查到。”
“你的女儿?”犬山贺愣了愣。
所有的家主都怔住了,政宗先生有女儿?这件事从未听人提起过啊。
而且政宗先生刚刚亲口说,他的女儿病了,配备了医疗团队,昨夜有几十份保险同时生效,这说明那些医疗团队当时就在源氏重工内部,那些人都在死侍的狂潮中丧命了……而整个源氏重工中,配备有好几十人的医疗团队的只有……
“是的……绘梨衣。”橘政宗顿了顿,“失踪的上杉家主,就是我的女儿。”
伴随着这句话,震惊的情绪宛若狂风般席卷整个醒神寺。
上杉家的家主是橘家家主的女儿,这太令人惊诧了……不,不只是惊诧,所有的家主都本能的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是谎言,但偏偏这句话又是从政宗先生的口中说出,真相实在叫人难以分辨。
橘政宗的脸色沉重,内心却怒火中烧,他原本不想当着所有家主的面撒下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这只是他万不得已的退路,但这场会议中,橘政宗被源稚生和犬山贺步步紧逼,后退半步便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