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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料昤安竟认出了他,也是一惊,旋即释然:“娘娘好耳力,可惜此时才认出,未免为时已晚。”
昤安冷笑:“无耻狂徒,对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都下得去杀手!你和你主子费心巴力地绑了我来却不杀我,必然是有所图罢,到底要做什么,不妨直言!”
那人见昤安虽身在囹圄却依旧气势凛然,不怒自威,心中不免暗暗佩服:“果然是卫皇后,好气魄!好胆识!娘娘也不必紧张,诚如您所言,我家主人说了,暂时还取不得你的性命。之所以委屈娘娘到这儿来,是我家主人备了一样好礼给皇后娘娘,还请您笑纳。”
昤安静静坐在地上,只等着看那人要耍什么花样。叮叮当当一阵摆弄之后,她只觉得鼻尖有一抹强烈的挥之不去的苦涩气味,耳边还是那个低沉却充满寒意的声音:“娘娘当初给李大人往狱中送了一碗犀角汤,让整个李家家破人亡,老老少少都难逃一死,我家主人十分感激娘娘的大恩大德,如今礼尚往来,也为娘娘准备了一碗汤药,还请娘娘千万不要推辞,要悉数饮尽才好。”
昤安只觉得那药味刺鼻异常,引得她阵阵咳嗽。那人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思,将那一碗药汤端到昤安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就往里灌,昤安本能地摆头躲避,咬紧牙关不让汤药流进喉咙里,整个人拼足了力气往后蠕动,一面又用头死死朝前顶着那人的胸膛,温热的药汁从碗里洒出来溅到地面上和昤安的裙摆上,屋内一时十分凌乱。
那人见手中一碗药已经没了一半,却没有几滴是进到昤安嘴里的,一时恼怒不堪,只恐完成不了任务,便把心一横,不由分说便冲上去狠狠将昤安往旁边的桌案上一摔,掰开昤安的嘴就把汤药往下灌,嘴里一面说道:“皇后娘娘莫要怪我,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今天您不喝了这碗汤药,晚上我回去就得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情非得已,也只有得罪了!”
他见昤安还在死命挣扎,便用尽力气将昤安死死抵在桌案上,一边把剩下的一半汤药尽数倒进昤安的嘴里,一滴不剩。
昤安眼前一片黑暗,只感到刺鼻的药味转化成了灼舌的苦涩,往喉咙里直直地灌进去。就在刚才的推搡之间,她的左臂手肘被那个人死死抵在了桌案的尖角之上,一阵断筋抽骨的疼痛从左臂上蔓延至全身,痛得她直欲落下泪来,一口又一口汤药吞下去,浓稠苦涩的药钻进胃里,发出腐蚀一般的绞痛。
待到酷刑终于结束之后,昤安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从桌案上软软滑落到地上,眼泪就在紧闭的双眼背后滚烫地积蓄着,嘴唇被她咬出一道深红的血痕,有热热的血从嘴唇流进她的嘴里。她的左臂像是被利斧斩断了一样,不住地抽痛着,只感觉筋脉还有皮肉模糊地搅在了一起,牵动着全身的神经一起抽痛起来。
慢慢地,她模糊地感受到那人身上的香气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了屋子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抽痛仍旧在继续着,小腹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像是里面潜伏了一条小蛇似的,每动一下,痛楚就加深一分,到最后,她全身都起了一层汗,最贴身的衣服被汗濡湿,紧紧贴着发麻的身体。
她终于溃不成军,眼泪从眼眶里滴滴滚落到地面上,黏在她的脸上,冲破了她最后的矜持还有骄傲。
就这么挣扎了片刻之后,她却又突然莫名地赶到冷,分明是暮春的天气,她却觉得自己有如置身于数九寒天一般,浑身上下每一处关节和皮肉都在剧烈地瑟缩着、颤栗着,浑身的血液也有如被冻住了一般。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天罗地网中的鸟,除了挣扎便是等死,直到门“嚯”地一声被再次打开。
迷糊之中,她听到了冉月凄厉的哭声还有毓书呼唤王珩的声音,接着她感到自己眼前的障碍被骤然揭去,手上的绳索也被解开,自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抱起,耳边是王珩模糊的声音。昤安知道自己获救了,她在那一刻骤然昏厥,陷入了真正的黑暗之中。
王珩抱着浑身冰凉的昤安冲出了那座被废弃多年的殿宇,一路往授章殿狂奔。春日很暖,昤安却在他的怀里不住地颤抖着,即使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她的眉头却依旧紧紧锁着,似是在抵御和忍受这极大的痛楚。
出生三十二年,登基十四年,王珩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窝囊和愤怒,昤安流的每一一下颤抖都似敲在了他的心上,牵动着他的神思还有焦躁。他一路狂奔着,一路在心里喊着卫昤安的名字,阿昤阿昤,仿佛这样能缓唤醒他怀中不省人事的昤安。
一路狂奔回授章殿,女医林颂忙进了寝殿为昤安诊脉医治,床榻还有外室被一道濛濛的纱帐隔开,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状况,让站在纱帐之外昂首观望的王珩还有毓书等人愈发焦急起来。
当林颂终于检查完毕掀帐而出的时候,眼里已然含了隐隐的泪花。
王珩的心里不觉“咯噔”一下,一把拉起要行礼的林颂,双手扣着她的肩膀,连声问道:“皇后怎么样了?皇后怎么样了?!”
林颂的声音微微发颤:“陛下……皇后并无性命之忧,不过……”
王珩急得七窍生火:“有话快说!”
林颂扭过头,憋住眼眶里的两泓眼泪,道:“方才救起娘娘时,那房室内的地板上有斑斑药迹,奴婢方才已经细细辨过了,那药里下了十足十的浣花草、川芎还有夹竹桃,药性是极寒的,不仅会使人体质阴寒,终生饱受寒症的困扰,还会使女子终生难孕。奴婢查过皇后娘娘的脉象,脉象浑浊无力,沉重蠕缓,是经脉颠倒气血大亏之召!”
林颂说到一半之时,王珩就已经猜出了大概,但当他听到“终生难孕”四个字从林颂口中滑出的时候,还是感到眼前骤然一黑,双腿发软,他在刘苌的搀扶下勉强站住,身边的冉月已然哭着扑向了林颂:“颂姑姑,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小姐,小姐那么喜欢孩子,她要是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做不了母亲了,指不定会伤心成个什么样子,还请姑姑一定要救救她!”
“冉月姑娘,娘娘服用的那碗寒汤的寒性是极强的,饮者几乎无药可救,现下我们不知道娘娘到底喝下去了多少,要是喝的不多,那么我施针推穴,再辅以性温的药物膳食,假以年月好好滋补,那还有受孕的机会。可若是娘娘喝下去的药多了,即使是大罗神仙,怕是也无力回天了。”
冉月听到事有转机,欣喜道:“也就是说,娘娘还有救,是么?”
“这个我也不敢说,只能看今后是个什么情形了,那碗寒汤的寒性极强,已经颠倒了皇后体内的经脉,现在皇后的身体已经十分阴寒,以后畏寒、盗汗、月信不准和腹痛的毛病是肯定跑不掉了,这些病症听起来都没什么,可却是最难医治也最是磨人啊!不说娘娘以后能不能生育,可就是这些病症,那也够磨人的了。害娘娘的人可也真是阴狠毒辣,竟用这样阴损的法子来折磨人!”
王珩定定神,看着纱帐阻隔之中那个单薄的身影,心中又一阵酸疼,对林颂道:“好了!不管皇后如何,朕都陪着她!用最好的药,一定要治好她,就算……就算真的有什么治不好的,也一定不要让她受罪。”
林颂领命下去,纱帐隔断之间,昤安在梦中仍旧发出低低的□□,似是忍不住灼烈的剧痛,又像是在做一个断断续续的噩梦。王珩突然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着,眉头紧紧扭起来,像是在狂风之间经不住风力的衰草,他突然对刘苌开口,那言语里是多年未有的软弱和疲惫:“是朕不祥么?从母妃到朕的孩子们,再到皇后,凡是朕身边的人都会横遭厄运,是不是朕错了,是不是朕生下来就是个错?”
刘苌忙跪下,两眼直泛泪光:“陛下莫要瞎想,陛下是天子,是天下第一尊贵之人,怎么会不祥呢?”
王珩思绪凌乱,说不清是痛还是悔,若他不将昤安带到长安,若他不如此一意孤行反抗司徒启,若他早日出手制衡朝野,若他当初不曾听从司徒启的话卷入帝位之争,千千万万个如若就这样炸开在了他的臆想之中。他越是想着就越是心烦意乱,只觉得心口突突地跳着,脑仁越来越发胀发酸,连眼前的东西也渐渐看不清了,他晃晃脑袋,极力肃清自己脑子里不该有的臆想,对刘苌道:“把孔真唤来罢。”